第二日，路父和路母大清早就出了门，还将马怜儿托付给了邻居照顾。

“麻烦嫂子帮忙看顾一下宝宝，我们快去快回，最多三个多小时就回来了。”路母正抱着马怜儿哄她好好待在邻居奶奶家等他们回来，路父则在和邻居秦嫂子说话。

秦嫂子下意识接过路母递过来的马怜儿抱在怀里，但脸上的表情却十分懵比。这两口子是疯了吧？女儿才去了三四天，今天还是要去墓园安置女儿骨灰的，怎么就脸上带笑地哄孙女了？

不过这话也就是心里想想，她不会傻到当人面问人家为什么不为女儿的死伤心难过悲痛欲绝。多年的处世经验让她很快回了神，抱着马怜儿送出了门外，嘴上还说着：“放心，保证帮你们把孙女儿照顾得好好的。”

送走了路家两口子，她一转身就看见推着自行车准备出门“守转盘”的丈夫。

秦家老两口的儿女都在省会工作，找的媳妇女婿都是省会城市本地人。所以很好运的，孙子孙女都是亲家帮忙带着。两个人以前上班的厂子倒了，这两年闲着没事，所以秦嫂子就收拾家里，在小院子里种点小菜，而秦大哥就出去“守转盘”。

这“守转盘”其实就是小县城里农闲时候人们出来找小工做做的说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县里找小工的人都聚集在县里目前唯一的转盘旁边的空地上，而需要找人帮工的，就会来这里找人。

后来，再来县里找小工的人就管这个叫做“守转盘”。一般情况下，“守转盘”的人基本上都会接到工作。当然，大部分还是去各种工地上做苦力活儿。

也是这时候还是属于千禧年刚过，小县城里还没有什么农名工工作中介机构，再过上几年就满大街都是各种机构，“守转盘”这种行为就会彻底消失了。

秦嫂子把马怜儿马怜儿转到一只手里抱着，另一只手就捉住了秦大哥的车龙头：“昨儿儿子不是才给你打了电话，不让你再去守转盘了吗？你电话里可是答应了儿子的。”

秦大哥已经五十多的人了，他儿子女儿每次打电话都会叮嘱他不要出去干活儿了。可秦大哥这一辈儿的人就是这样，一辈子闲不下来，儿女孝敬的钱都替他们存着，但凡自己能动就自己找饭吃。

“我这不是闲着没什么事儿吗，出去守转盘，一天也能弄个百八十块的。”秦大哥说着还推着车子往外走。

秦大嫂眼睛一瞪：“行，你往出走，你走出去一步我立马给你儿子女儿打电话。我是治不住你，那就找治得住你的人来！”

秦大哥闻言只好把自行车又推到墙角放着，嘴里还嘟嘟囔囔的：“你这婆娘就知道拿儿子女儿吓唬我。”

秦大嫂耳朵好得很，闻言没好气地说：“你当我是为了谁？也不知道前几天胆结石犯了半夜被送去医院的人是谁？一个大男人嚎得整个医院的人都能听见……”

“行了行了！当小孩儿面瞎说什么呢！”秦大哥停好车，听见秦大嫂这么说，立马打断她。

“诶，小怜儿妈不是今天下葬吗？咋她在我们家？她爷奶没带她去？”秦大哥后知后觉的，像是才想起来这事儿一样。

马老师是外地人，所以打小马怜儿就是路父路母带的，所以就叫了“爷爷奶奶”，而不是“外公外婆”，反正两边都叫爷奶，那边也没争。

秦大嫂把马怜儿放在小凳上坐着，拿了块奶糕给她慢慢啃，回头小小声向秦大哥道：“我正想跟你说这事儿呢！你刚才在屋里没看见，刚刚路妹子跟怜儿说话的的时候，还脸上带笑呢。我寻思，这情况看着不对啊，昨儿晚上我还看见路嫂子哭来着。”

秦大哥没觉得有啥：“瞎说！那能笑？估摸着是怕天天哭吓着了怜儿，这才强颜欢笑哄怜儿呢。”说完还觉得自己的想法很靠谱，强调般地点了点头。

秦大嫂摇摇头：“我看着不像是哄孩子，倒像是他们家漫漫没出事的时候一样。我看得真真的！你不信等他们回来你自己看！说最多三四个小时就回来了。”

“不能吧，怎么说也得忙活将近一天吧。”

“路妹子自己说的。”

马怜儿就在旁边，小孩子虽然小，但是两个老人家还是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又说起了别的。

至于路父路母那边，他们确实想开了。毕竟昨晚路漫漫“亲口”跟他们说了，自己是成仙了，不是别的。而且人家本身是一只鹿，这□□凡胎都不是女儿的真身，何况还烧了。

两人很快就忙完了。正打算回去接孙女呢，就看见女婿过来了。

“爸，妈……”马老师上前打招呼。他没想到，岳父母这么早就过来了。

“哼！”路母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没理会女婿，直接走了。路父叹了口气，也跟在后面走了。

马老师：“……”

他昨晚没怎么睡好，生怕今天岳父母会在这里哭出什么好歹来，搞不好还会揍他一顿出气。但是这些都没有，两人只是不理他，走了。

那边，路父路母回头，看见女婿蹲在墓碑前，路母挽起袖子就要往回走：“老路，把他赶走！看他那样子，装得多深情，简直脏了我漫漫的墓地！”

路父连忙拉住她：“行了，赶紧回去吧，再拖下去就到下午了。”

路父可还记着昨晚漫漫说的话呢，下午可千万不能在外面逗留。

路母被路父拉了一把，也想起来昨晚女儿说的话，恨恨地朝女婿的背影“呸”了一声，不甘不愿地回去了。

哼，要不是怕丢下孙女一个小娃娃可怜，她拼了丢命的危险也要揍得这王八羔子断三条腿！既然管不好，那就干脆不要了好了！

这么想着，路母顺嘴还把这话说给路父听了。路父瞬间觉得腿间一凉。

虽然他也痛恨女婿，但同样身为男人，他觉得自己还是有理由害怕的。幸好自己年轻的时候没本事，既没本事挣钱，也没本事招惹女人，不然，后果可能真的是……嗯，反正觉得挺庆幸的。

也是昨晚路漫漫帮他们解开了心结，不然路父现在哪有心思想些有的没的。

回到家的时候，路父和路母先去了秦大嫂的家里接马怜儿。

一进门，路父就明显感觉秦大哥秦大嫂的眼神怪怪的，像是很仔细的在打量自己。路父觉得莫名其妙，多少年的老邻居了，整得像是第一天认识似的。

路母一心扑在孙女身上，反而没发现秦大嫂打量的眼神。她抱着马怜儿，听孙女用小奶音说着今天她有多乖，秦奶奶给吃了什么，一颗心都要化掉了。

路父忍不住，问道：“老秦你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东西？”说着还拿手使劲在脸上抹了抹，心里也在想，是不是粘上灰了。

“啊？没事没事！”打量人比发现，秦大哥还是很尴尬的。他赶紧转移话题：“我说老弟，你是不是给你家孙女儿换个名字啊。这怜儿怜儿的，叫着虽然好听，但架不住寓意不好啊……”八壹中文網

“瞎说什么呢！就你一天天地话多……”秦大嫂赶紧扯了扯丈夫，这不是戳人家肺管子吗？

“秦嫂子，我觉得你家老秦说得在理！这名字当初我就反对了，可惜她那没良心的爸没同意。回头我就给改了名字去，还得把姓改了，跟咱们姓路！”路母接话。

谢过了秦家帮忙看孩子，路父路母抱着马怜儿回了家。

路母从锁着的柜子里拿出昨晚路漫漫给的雕像，摩挲着，招手叫孙女儿过来：“宝贝，过来，奶奶跟你说个事儿。”

马怜儿倒腾着小短腿哒哒哒就跑过去了，趴在她奶奶腿上，软萌萌地叫：“奶奶！”

路母把孙女抱在腿上，把雕像递给了孙女儿：“宝贝这几天不是没看见妈妈吗？奶奶跟你说啊，妈妈现在去做小仙女了，住在天上，下来一趟不容易。所以啊，妈妈就给我们宝贝留了个雕像，宝贝要是想妈妈了，就跟这个雕像说话，妈妈能听到，她有时间了，就会下来看妈妈。”

马怜儿双手捧着雕像，也看出来这个木头人的脸和妈妈很像。她才三岁，还不能很好地理解为什么天天能看见地妈妈忽然不见了，也不知道从大人们口中说的“死了”是什么意思。但是，懵懵懂懂的，她就是知道，她妈妈或许再也看不到了。

这会儿听到奶奶这么说，马怜儿别提多高兴了：“奶奶，妈妈真的变成仙女了吗？她住在天上吗？妈妈没时间回来，我们能坐飞机上去看她吗？……”张口就是一串的问题砸向奶奶。

路母抱着孙女儿晃了晃：“是啊，妈妈在天上做仙女，所以不能经常回来看宝贝。至于坐飞机上去看妈妈，天上没有机场啊，所以就停不了飞机，所以我们没办法上去看妈妈呀。不过你现在可以试试，跟这个小雕像喊妈妈，妈妈就能听见宝贝的声音了。”

“妈妈！妈妈！妈妈！”马怜儿小胖手抱着雕像，冲着雕像就连喊了三声。她记得每次她喊妈妈，妈妈就会很开心。她已经好几天没看见妈妈了，所以一定要多喊几声，让妈妈高兴。

路母和马怜儿都盯着雕像，尤其是路母，她盯着雕像的嘴。

“哎，宝贝！妈妈听见了！”

路漫漫正在抓紧时间修炼，听见路母和女儿说话的时候，就停了下来。这会儿听见女儿叫她，她连忙将阴气聚集在自己的喉咙部位，答应了一声。

马怜儿高兴坏了，她抱着雕像就亲了一口，然后继续“妈妈、妈妈、妈妈”地喊。她可想妈妈了。

路母和路父见雕像真的发出了声音，还是女儿的声音，都惊喜不已。

路漫漫一声声答应着马怜儿的叫声，还抽空“mua”“回亲”了女儿一下。

马怜儿喊了一阵妈妈，又问道：“妈妈你真的去天上做仙女了吗？是和西游记里的仙女一样吗？你要去摘桃子吗？会不会被孙悟空定住呀？还有，你什么时候回来看宝贝呀？”

“妈妈现在是在做仙女啊，就跟西游记上面一样，在天上住着，但是妈妈不用摘桃子，妈妈做别的工作。”路漫漫心里一阵暴汗，看来女儿对仙女的了解就是西游记里摘桃子的那几位啊。

不过马怜儿也没纠结妈妈做的到底是什么工作，只问道：“那妈妈你什么时候放假呢？你放假会回来看宝贝吗？”

路漫漫想了想，女儿已经四天没看见自己了，再不现身孩子可能真的会恐慌，于是道：“那宝贝下午睡个午觉，妈妈晚上下班了就从天上下来看你。”

马怜儿笑得打嗝，连连点头。想了想，这木头人跟电话一样，只能说话看不见人，又赶紧出声：“好，宝贝睡觉觉，妈妈你晚上下班了要记得呀。”

路母和路父在旁边看得直笑，想着女儿晚上要回来看孙女儿，路母站起来就去收拾家里去了。这几天没心思收拾，家里都乱成什么样了！对了，还要去买点水果，也不知道漫漫现在还能不能吃这凡间的水果啊。

路父接过了孙女儿抱着，听着孙女儿和女儿说话，心里一时间都塞得满满的，前几天那种心豁了一个洞的感觉再也没有了。

真好。

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