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数日,终于将一切都安排做好。
郭靖前去跟江南六侠们说,他们言道郭靖如今武功今非昔比,当可去江湖上行侠仗义,同时寻访当年杀害郭啸天的仇人段天德。
于是郭靖又同杨康商量以后,便打算出发,杨康多年来一直带着自己的龙包儿砸,这次也不例外。黄蓉闲来无事,又对郭靖有些暗藏的喜欢,便闹着一起去。
而杨铁心一心想撮合穆念慈和郭靖,跟包惜弱商议后,便让穆念慈一同行走江湖,当做游玩山川,也锻炼自己。
但是杨康却拒绝了他们,他心以为郭靖不久应该就会离开他了,现在已经有个黄蓉,他不能说不给她跟着,他不想穆念慈再来当灯泡。
说出的原因是穆念慈功夫太差了,而且在江湖上漂泊甚久,应当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杨康将一切把握手中,甚有一股威仪,杨铁心不能拒绝,穆念慈只好留下。
于是一行郭靖与杨康、小龙包还有黄蓉一路向北,因为考虑到段天德以前受的是金人的吩咐,而金人在北,也就是中都京师,几人又返了回去。
不过此次竟比上次还要悠闲,三个大人都是年轻人,一个小娃又乖巧聪明,一路上都是游山玩水之心境。
三大一小沿途游山玩水,沿着运河北上,这一日来到宜兴。那是天下闻名的陶都,青山绿水之间掩映着一堆堆紫砂陶坯,另有一番景色。
更向东行,不久到了太湖边上。
那太湖襟带三州,东南之水皆归于此,周行五百里,古称五湖。
靖康和龙包从未见过如此大水,只见长天远波,放眼皆碧,七十二峰苍翠,挺立于三万六千顷波涛之中,均不禁仰天大叫,极感喜乐。
杨康笑道:“咱们到湖里玩去吧。”
郭靖笑道:“好啊。”
黄蓉亦喜道:“那我们先放好马。”
他们找到湖畔一个渔村,将驴马寄放在渔家,又雇了一条小船,荡桨划入湖中。
离岸渐远,四望空阔,真是莫知天地之在湖海,湖海之在天地。
郭靖在比武完后的十来日,修习九阳神功第三卷,将宝血的功效蕴于经脉,化作真气,自服食宝血来,修为可谓是一日千里。
杨康本是从来没划过桨,郭靖亦是,不过两人稍微一试,便即熟悉,二人又功力深厚,划桨丝毫不累。
谈谈说说,一边划桨,不觉已离岸十余里,小龙儿睡在杨康怀里。
靖康三人忽见数十丈外一时扁舟停在湖中,一个渔人坐在船头垂钓,船尾有个小童。
但见山青水绿,天蓝云苍,夕阳橙黄,晚霞桃红,极是美丽。
杨康对郭靖笑道:“这里和草原都是辽阔的美。”
郭靖点头微笑。
黄蓉撇撇嘴,道:“什么时候我也去一下草原看看。”
三人说了一阵子话,回过头来,见那渔人仍是端端正正的坐在船头,钓竿钓丝都是纹丝不动。
杨康笑道:“这人耐心倒好。”
一阵轻风吹来,水波泊泊泊的打在船头,黄蓉微觉无聊,随手荡桨,说道:“我给你们唱首歌吧。”
郭靖笑道:“康弟,你唱歌不也好听吗?”
黄蓉“哦”了一声,笑道:“那我们来斗首歌?”
杨康一笑道:“算啦,黄姑娘唱吧。”
黄蓉也不客气,唱道:“放船千里凌波去,略为吴山留顾……念伊蒿旧隐,巢由故友,南柯梦,遽如许!”唱到后来,声音渐转凄切。
忽的湖上飘来一阵苍凉的歌声,曲调和黄蓉所唱的一模一样,正是这首歌的下半阕:“回首妖氛未扫,问人间英雄何……但愁敲桂棹,悲吟梁父,泪流如雨。”
远远望去,唱歌的正是那个垂钓的渔父。歌声激昂排宕,甚有气概。
两人一对歌,杨龙儿就醒了。
郭靖悄悄问杨康道:“康弟,他们在唱什么呀?”
杨康笑道:“这我可不知道。”
黄蓉对杨康郭靖说道:“这是我爹爹平日常唱的曲子,想不到湖上的一个渔翁竟也会唱。咱们瞧瞧去。”
郭靖杨康点点头,三人划桨过去,只见那渔人也收了钓竿,将船划来。
两船相距数丈时,渔人道:“湖上喜遇佳客,请过来共饮一杯如何?”
杨康知道这应是归云庄的陆乘风,黄药师的徒弟。
黄蓉道:“只怕打扰长者。”
那渔人笑道:“嘉宾难逢,大湖之上萍水邂逅,更足畅人胸怀,快请过来。”
数桨一扳,两船已经靠近。
黄蓉先上船,杨康与郭靖将小船系在渔舟船尾,然后跨上渔舟船头,与那渔人作揖见礼。
那渔人坐着还礼,见杨康还抱了一个娃娃,笑说道:“还有一个孩子呢,快请坐。在下腿上有病,不能起立,请三位恕罪。”
三人齐道:“不必客气。”
在渔舟中坐下,杨康打量那渔翁,见他约莫四十左右年纪,脸色枯瘦,似乎身患重病,身材甚高,坐着比郭靖高出了半个头,船尾有一个小童在煽炉煮酒。
那陆乘风同样看向杨康与郭靖三人,见杨康与黄蓉都是容貌绝佳之人,不由暗暗称奇。
因为是黄蓉在唱歌,她性格也活泼,便由她介绍。
黄蓉说道:“这位大哥姓郭,这位公子姓杨,这是他的孩子,小女子姓黄,一时兴起,在湖中放肆高歌,未免有扰长者雅兴了。”
那渔人笑道:“得聆清音,胸间尘俗顿消。在下姓陆。几位今日可是初次来太湖游览吗?”
几人齐声道:“正是。”
那渔人命小童取出下酒菜肴,斟酒劝客。四碟小菜味道不俗,酒杯菜碟并皆精洁,宛然是豪门巨室之物。
黄蓉与陆乘风相谈甚来,都是谈吐渊博,杨康虽也学了一些书画,却也只是皮毛,重点都在练功上了,故而这两人的谈话只是略微听听。
他们又谈了一会,眼见暮霭苍苍,湖上烟雾渐浓。
陆乘风道:“舍下就在湖滨,不揣冒昧,想请几位去盘桓数日。”
黄蓉道:“郭大哥,杨公子,怎样?”
郭靖说道:“康弟,你想去吗?”
陆乘风道:“寒舍附近颇有峰峦之胜,几位反正是游山玩水,务请勿却。”
杨康见他说得诚恳,便道:“去吧,那么咱们就打扰陆先生了。”
陆乘风大喜,命僮儿划船回去。
到得湖岸,郭靖道:“我们先去还了船,还有三匹坐骑寄在那边。”
陆乘风微笑道:“这里一带朋友都识得在下,这些事让他去办就是。”说着向那僮儿一指。
郭靖笑道:“小可坐骑性子很劣,还是小可和我家康弟亲自去牵的好。”
黄蓉道:“那我和陆先生先去了。”
陆乘风道:“既是如此,我们在庄里恭候大驾。”说罢划桨荡水,黄蓉一同坐于那一叶扁舟消失在垂柳深处。
那僮儿跟着郭靖杨康去还船取马,行了里许,向湖畔一家人家取了一艘大船,牵了驴马入船,请靖康龙三人都上船坐了。
六名壮健船夫一齐扳桨,在湖中行了数里,来到一个水洲之前,在青石砌的码头上停泊。
上得岸来,只见前面楼阁纡连,竟是好大一座庄院,过了一道大石桥,来到庄前。杨康与郭靖两人对望了一眼,想不到这渔人所居竟是这般宏伟的巨宅。
三人未到门口,只见一个二十出头的后生过来相迎,身后跟着五六名从仆。
那后生道:“家父命小侄在此恭候多时。”
郭、杨二人拱手谦谢,见他身穿熟罗长袍,面目与那渔人依稀相似,背厚膀宽,躯体壮健
杨康心说:“也是一个帅哥诶。”
郭靖道:“请教陆兄大号。”
那后生见到了杨康抱着一个孩子,心里一奇,又见了他的模样,双眼一亮,说道:“小侄贱字冠英,请两位直斥名字就是。”
杨康笑道:“好啊,你也直接叫我们名字吧,我叫杨康,我大哥叫郭靖。”
陆冠英吃惊道:“可是不久之前在江南嘉兴醉仙楼比武的两位少侠?”
杨康也有些惊讶道:“你居然知道吗?”
陆冠英笑道:“两位的名头早已传遍江湖了,听闻杨少侠还有一个孩子,只是没想到两位竟这般年轻俊美。”
三人一面说话,一面走进内厅。
郭靖与杨康见庄内陈设华美,雕梁画栋,极穷巧思,比诸北方质朴雄大的庄院是一番气象。
杨康知道这庄里暗含五行八卦,一路看着庄中的道路布置,果然如迷宫一般。
过了三进庭院,来到后厅,只听陆乘风隔着屏风叫道:“快请进,快情进。”
陆冠英道:“家父腿上不便,在东书房恭候。”
三人转过屏风,只见书房门大开,陆乘风坐在房内榻上,这时他已不作渔人打扮,穿着儒生衣巾,手里拿着一柄洁白的鹅毛扇,笑吟吟的拱手,黄蓉和他正在一幅水墨画面前,似乎在品题那副画。
靖康三人入内坐下,陆冠英却不敢坐,站在一旁。
但见书房中琳琅满目,全是诗书典籍,几上桌上摆着许多铜器玉器,看来尽是古物。
黄蓉笑道:“适才我们正在讨论这幅画,杨公子有个见解吗?”
杨康见画的是一个中年书生在月明之夜中庭伫立,手按剑柄,仰天长吁,神情寂寞。左上角题着一首词。
“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
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忖瑶筝,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是岳飞的《小重山》,完颜洪烈特别研究岳飞多年,这首词教过杨康。
杨康微微一观,便道:“这书法与图画中的笔致波磔森森,如剑如戟,但力透纸背,直欲破纸飞出一般,似是一腔愤激,满腔不平,笔力固然雄健之极,但锋芒毕露。”
“我的书法虽然一般,但我也知道若是过求有力,少了圆浑蕴藉之意,不能说是极高的境界。”
陆乘风听了这番话,直叹道:“没想到两位都看出了我的心情。”
他回头对儿子道:“快命人整治酒席。”
郭靖与杨康三人连忙辞谢,道:“不必费神。”
陆冠英朝杨康一笑,似乎对他甚有好感,早出房去了。
陆乘风又问了他们的家学,杨康自然不会说自己是金国王子,而且他所学不算多精,故而大部分都是黄蓉与他在畅谈书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