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镇恶进来看了他几次,自是束手无策,又怕郭芙溜出,不住哄着她睡觉。
杨过昏述中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觉有人在他胸口推拿,慢慢醒转,睁开眼来,但见黑影闪动,甚么东西从窗中窜了出去。
他勉力站起,扶着桌于走到窗口张望,只见屋檐上倒立着一人,头下脚上,正是日间要他叫爹爹的那个怪人,身子摇摇摆摆,似乎随时都能摔下屋顶,正是欧阳锋。
小杨过惊道:“是你。”
欧阳锋道:“怎么不叫爹?”
小杨过心想他能医好自己,便伶俐的叫了声:“爹爹!”
心中却道:“我才不想不想叫你爹爹,我想叫杨叔叔做爹。你是我儿子,老子变大为小,叫你爹爹便了。”又看了床铺,见杨康还没回来,杨康临走前跟他说自己去采药。
欧阳锋很是喜欢,道:“你上来。”
小杨过爬上窗槛,跃上屋顶。可是他中毒后身子虚弱,力道不够,手指没攀到屋檐,竟掉了下去,不由得失声惊呼:“啊哟!”
欧阳锋伸手抓住他背心,将他轻轻放在屋顶,倒转来站直了身子,正要说话,听得西边房里有人呼的一声吹灭烛火,知道已有人发现自己踪迹,当下抱着小杨过疾奔而去。
待得柯镇恶跃上屋时,四下里早已无声无息。
欧阳锋抱着小杨过奔到镇外的荒地,将他放下,说道:“你用我教你的法儿,再把毒气逼些儿出来。”
小杨过依言而行,约莫一盏茶时分,手指上滴出几点黑血,胸臆间登觉大为舒畅。
欧阳锋道:“你这孩儿甚是聪明,一教便会,比我当年亲生的儿子还要伶俐。唉!孩儿啊!”想到亡故了的儿子,眼中不禁湿润,抚摸小杨过的头,微微叹息。
小杨过自幼没有父亲,今日得见杨康,已然是极是温暖,只是杨康不肯让自己叫他爹爹,他一直有点儿不开心。
现在见欧阳锋自己真情流露,也是感动,抱住了欧阳锋,低声道:“爹爹!”这满腔孺慕之意尽情发泄了出来,心里却大多想着杨康。
欧阳锋心中更是欢喜,大叫大笑,说道:“好孩子,好孩子,乖儿子,再叫一声爹爹。”
小杨过依言叫了两声,靠在他的身上。
欧阳锋笑道:“乖儿子,来,我把生平最得意的武功传给你。”说着蹲低身子,口中咕咕咕的叫了三声,双手推出,但听轰的一声巨响,面前半堵上墙应手而倒,只激得灰泥弥漫,尘上飞扬。
小杨过只瞧得目瞪口呆,伸出了舌头,惊喜交集,问道:“那是甚么功夫,我学得会吗?”
欧阳锋道:“这叫做□□功,只要你肯下苦功,自然学得会。”
小杨过道:“我学会之后,再没人欺侮我了么?”
欧阳锋双眉上扬,叫道:“谁敢欺侮我儿子,我抽他的筋,剥他的皮。”
当下欧阳锋将修习□□功的入门心法传授了杨过,他这□□功是天下武学中的绝顶功夫,变化精微,奥妙无穷,内功的修习更是艰难无比,练得稍有不对,不免身受重伤,甚或吐血身亡,以致当年连亲生儿子欧阳克亦未传授。
此时他心情激动,加之神智迷糊,不分轻重,竟毫不顾忌的教了这新收的义子。
小杨过武功没有根底,虽将入门口诀牢牢记住了,却又怎能领会得其中意思?偏生他聪明怜俐,于不明白处自出心裁的强作解人。
欧阳锋教了半天,听他瞎缠歪扯,说得牛头不对马嘴,恼将起来,伸手要打他耳光,月光下见他面貌俊美,甚是可爱,尤胜当年欧阳克少年之时,这一掌便打不下去了,叹道:“你累啦,回去歇歇,明儿我再教你。”
小杨过问道:“你去哪?”
欧阳锋说道:“我的脑子有些不大对头,只怕带累了你。你先回去,待我把一件事想通了,咱爷儿俩再厮守一起,永不分离,好不好?”
小杨过心想:“我更想跟杨叔叔。”也只是点了点头。
欧阳锋当下抱起杨过,将他送回客店。
杨康、郭靖、黄蓉前去遍觅草药,三人自打算施展轻功,郭靖问道:“贤弟,你功夫练得怎么样了?”
杨康看了他一眼,道:“还行吧。”他思量了一下原来杨康的功夫,一开始比之尹志平和郭靖均高,但杨康身为小王爷,并不是勤快练武之人。
全真派的武功练了十年后便容易精进,按照原先的杨康,在十八岁后若勤练了十年,那铁板钉钉是全真派三代弟子中的第一,只是能到达什么境界却不好说,看勤劳度。
他心念一动,胡诌道:“跟丘处机丘道长的武功差不多吧。”
郭靖喜道:“你的功夫竟练到这等地步了?”
杨康淡淡道:“还是不如你和黄帮主。”
郭靖一怔,一时难以回答。
黄蓉其实对这新杨康还是有所忌惮,听他说武功到了和丘处机差不多的地步,不由得一惊,不过却也如他所说,丘处机的武功都不如郭靖和她。
杨康道:“咱们去找药罢。”
郭靖道:“好。”三人施展轻功往山野中而去,郭黄二人留心他的轻功,发觉正是全真派的轻功路数,果然甚是不弱。
寻了数个时辰,三人但还是寻不够草药,见夜色已深,只得回来。
那知将要到达烟雨楼,忽见一条人影窜出,身法又快又怪。
郭靖惊道:“欧阳锋!”黄蓉甚是吃惊,杨康却早就料到。
三人当即追去,此番追逐,就比刚才要运转真气多了,自也迅捷不少。黄蓉一看,发现杨康竟是不落于她和郭靖的步伐,不禁又是一讶。
柯镇恶曾来找过杨过,在床上摸不到他身子,到客店四周寻了一遍,也是不见,甚是焦急。
二次来寻时,杨过已经回来,正要间他刚才到了哪里,忽听屋顶上风声飒然,有人纵越而过。
他知是有三个武功极强之人在屋面经过,忙将郭芙抱来,放在床上杨过的身边,持铁杖守在窗口,只怕二人是敌,去而复回,果然风声自远而近,倏忽间到了屋顶。
黄蓉对郭靖道:”你说那是谁?”
郭靖道:“奇怪,奇怪,当真是他?”
三人跃了下来,原来是杨康、郭靖、黄蓉三人。
柯镇恶这才放心,开门让二人进来。黄蓉道:“大师父,这里没事么?”
柯镇恶道:“没事。”
黄蓉向郭靖道:“难道咱们竟看错了人?”
郭靖摇头道:“不会,九成是他。”柯镇恶道:“谁啊?”
黄蓉一扯郭靖衣襟,要他莫说。但郭靖对恩师不敢相瞒,便道:“欧阳锋。”
柯镇恶生平恨极此人,一听到他名字便不禁脸上变色,低声道:”欧阳锋?他还没死?”
郭靖道:“适才我们采药回来,见到屋边人影一晃,身法又快又怪,当即追去,却己不见了踪影。瞧来很像欧阳锋。”柯镇恶知他向来稳重笃实,言不轻发,他说是欧阳锋,就决不能是旁人。
杨康和郭靖均挂念杨过,拿了烛台,走到床边察看,但见他脸色红润,呼吸调匀,睡得正沉,杨康微微一喜,心想:“看来欧阳锋又驱了他一些毒!”
郭靖却是大喜,叫道:“贤弟,他好啦!”杨过其实是假睡,闭了眼偷听几人说话,他隐约听到自己新认的义父名叫“欧阳锋”。
黄蓉过来一看,大感奇怪,先前明明见他手臂上毒气上延,过了这几个时辰,只有更加淤黑肿胀,哪知毒气反而消退,实是奇怪之极。
她与郭靖、杨康出去找了半天,草药始终没能采齐,当下将采到的几昧药捣烂了,挤汁给他服下。
次日郭靖对杨康道:“贤弟,过儿中的毒,在这里也无药医治,不如你跟我们先回桃花岛吧?”
杨康原本想去看铁枪庙,但听郭靖这么一说,便先把这件事放下,他对桃花岛甚熟,便道:“行啊。”
郭靖既然发话了,而且此杨康非彼杨康,黄蓉和柯镇恶也没什么好说的。
于是杨康、郭靖、黄蓉与柯镇恶便在午间用过饭后,携了两小离嘉兴向东南行,决定先回桃花岛,治好杨过的伤再说。
这晚投了客店,杨康与杨过住一房,郭靖和柯镇恶住一房,黄蓉与女儿住一房。
睡到中夜,柯镇恶出去解手,忽听屋顶上喀的一声响,柯镇恶大声呼喝起来:“欧阳锋!”
跃到屋顶,与在屋顶的这人斗了起来。
郭靖惊醒,急忙跃起,纵到窗边,但见杨康、黄蓉同样纵出了院子中,屋顶上柯镇恶正空手和人恶斗,对手身高手长,赫然便是欧阳锋。
郭靖大惊,只怕欧阳锋一招之间便伤了大师父性命,正欲跃上相助,却见柯镇恶纵声大叫,从屋顶摔了下来。
郭靖飞身抢上,就在柯镇恶的脑袋将要碰到地面之时,轻轻拉住他后领向上提起,然后再轻轻放下,问道:“大师父,没受伤吗?”柯镇恶道:“死不了。快去截下欧阳锋。”
郭靖道:”是。”跃上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