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风里雨里,晋江等你余下皇嗣和高位妃嫔,只能坐双人肩舆在大内出行。而立有大功的臣工和皇室近贵,只有在皇帝恩旨特许下,才可在大内坐双人肩辇行走。
所幸齐半灵坐着凤舆到达太庙的时候并未来迟,而宗室亲贵和文武臣工则已分别照着爵位和品级的高低依次候立在太庙外了。
太庙是当年太/祖亲自督建而成,足有九丈高,庙顶以青绿琉璃瓦就而成,自下而上看去,仿若直入天际。
在亲贵臣工的注视下,齐半灵被两个宫女扶着上了轮椅,又由一个女官亲自推着朝太庙内行去。
礼部众人随着位列内阁的礼部尚书林伯远恰好被安排站在越王身后。
礼部右侍郎蒋英和他身侧的左侍郎郑绥差不多的年纪,长脸钩鼻,细长的双眼远远瞅着行动艰难的齐半灵,又偷偷瞄了站在最前头人高马大的越王一眼。
他心念一动,轻叹道:“唉,也不知陛下如何想的,这样一个连行动都有所不便的女子,怎堪为后!”
礼部尚书林伯远就站在他前方,闻言锁紧眉头低声斥他:“噤声,太庙重地,岂由得你肆意评价新后!”
蒋英心知这位林阁老向来是外厉内荏的,可不怕他,只笑道:“祭祀大典又未开始,阁老何必如此恼怒?再者说,我们礼部掌国之嘉礼,皇后册立涉及一朝根本,我等食君之禄,怎的说不得了?”
林伯远不是能言善辩的人,被他这席话一噎,愣了一下才沉声道:“话是这么说,可现下是你该说话的时候吗?”
蒋英不以为然,打算开口回击,却听到身边的左侍郎郑绥突然开口道:“蒋大人若是对新后心存不满,早可以写折子上达天听。今儿是太庙祭祀的大日子,众目睽睽的,蒋大人却无故提起这一茬,难免叫人误以为蒋大人公然嚷开是为了讨好权贵。阁老如此说,也是为了蒋大人声誉着想,何故如此咄咄逼人?”
在附近的大都权贵各部官员哪个不是摸爬滚打数十年的老油条了,早都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一听郑绥这么说了,若有似无的目光便齐齐落在了蒋英身上。
蒋英只觉得脸上一烫,忍不住狠狠瞪了眼郑绥低声反驳:“郑大人,谁人不知新后的父亲曾于你有知遇之恩。你要回护新后自去回护好了,何苦朝我身上泼脏水?”
他又忆起了什么,狠狠瞪了郑绥一眼,“对了,听闻新后尚在襄武时,和襄武县令洪瑞成有龃龉。你回大都复命后顺带着参了洪瑞成一本,还拿洪瑞成的儿子言行无端作由头,让洪瑞成被抄了家拿回大都待审。如此深沉的城府,在下自愧弗如啊。”
郑绥微微一顿。
正如蒋英所说,他的确一回大都便面了圣。
他还记得那日自己先提起洪瑞成之子竟患了花柳病时,陛下并未多说什么。
想起那日他悄悄随在洪瑞成身后看到洪瑞成对着齐半灵咄咄逼人的样子,他犹豫了半刻,还是把自己到襄武当日所见一一回禀。
可他刚讲到洪瑞成为难新皇后,还未说到襄武近郊的疫区时,陛下却忽然开口了。
“洪瑞成仗着天高皇帝远,连儿子都养成那么不三不四的德性。着人即刻把他拿回大都,好好审审这位襄武父母官。”
云淡风轻的一句话,郑绥领了旨后抬头偷瞧了眼,就见陛下高坐御座之上,心不在焉地翻着台案上的奏折,眸中却似乎隐含着怒气。
回想起那天的事,郑绥凉凉看了蒋英一眼,只道:“我向来是帮理不帮亲的。洪瑞成的事只是如实回禀,如何发落自有三司会审陛下定夺,蒋大人何必攀扯无关的人。不知道的,还当您对陛下遣人拿洪瑞成回大都有所不满呢。”
郑绥也不是只会掉书袋的迂腐官员,他在大都自有门路,知道洪瑞成曾孝敬给越王一大笔银子。
身为越王党一员的蒋英,知道洪瑞成被他在陛下面前弹劾了,怎肯咽下这口气。
蒋英横眉一竖,刚要反驳,却听最前头的越王突然开口了:“好了,今儿是太庙祭天的大日子,你们却在此争执不下,成何体统?都各退一步吧。”
越王五十多的年纪,声音却浑厚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力。
众人听了,皆是心中一凛,无人再开口了。
这时,太庙之上十八名乐师吹起长号,在整个太庙震天作响。
原是新后已入太庙准备妥当,祭天典礼正式开始了。
正式册立皇后后的祭天大典是大宴皇后唯一能参与的太庙祭祀。
这本应是帝后一道主持的典礼,因陛下不在,齐半灵只能单独撑着。
典礼繁杂的礼仪程序,陈嬷嬷早在齐半灵入宫前就教过她了。
只不过齐半灵腿脚不便,无论行何种礼都要靠着两个宫女使力扶着才能完成,比往常的典礼还要耽误一些时间。
待祭祀结束,权贵臣工们都渐渐散去,齐半灵被宫女推着也走在最末,却见平王站在宫道一侧,似乎在等她的样子。
昨日大婚,齐半灵一直蒙着盖头,并没有看到平王本人。如今见到平王,齐半灵隐约记起,当年她还在大都时,平王年纪尚幼,她似乎见过几次。
只不过她当年的记忆总也断断续续的,具体的情形早已记不清了。
“好久不见,皇嫂。”待齐半灵被推着近了,平王忽的开口了,“当初以为你与我裴家不会再有任何瓜葛,没想到你终究是入我裴家太庙了。”
齐半灵一怔,不知平王所指,刚想问他,却见他施了一礼,已转身离开了。
因着祭祀的时候耽搁久了,齐半灵辰正到了太庙,可祭祀礼毕回到凤栖宫时已过午时了。
她换了身常服,本想先去八公主那里一趟,却听外头的小宫女来回禀,说后宫三位后妃一道来给她请安了。
();
宜妃秦如月一大早就在御花园见过齐半灵了。
她回到自己的瑶华宫之后,遣走了殿内宫人只留了心腹青绵,随后便径直冲到案边摔了一整套白瓷茶具,又扭头怒视青绵:“当初本宫派你去那新后家中传话,你回来怎么没告诉本宫,她竟也是个狐媚子?”
想到方才在御花园撞见的那个雍容貌美的皇后,秦如月就恨得牙痒痒。
宫里有两个贱妇也罢了,新来的皇后看来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青绵心里一阵委屈。
当时秦如月只吩咐她观察那新皇后知道陛下御驾亲征,平王代为迎亲时候的神情,又没让她去回禀新皇后的容貌。
可她自然不敢这么说,只好恭顺地跪伏在地:“娘娘饶命。奴婢是想着,那位新皇后只是个残废,不管如何也动摇不了娘娘半分,这才疏忽了。”
青绵这么一说,秦如月想再去摔博古架上玩物的手一顿,嗤笑一声:“你说的对,一个残废,还是个罪眷出身的老残废,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青绵这才偷偷松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扶着秦如月绕过地上那些残渣碎片坐到贵妃榻上,又蹲在地上去收拾地上那些碎瓷片,一边笑着道:“可不是,娘娘,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陛下就算去喜欢整日苦着脸的豫嫔,也不可能喜欢新皇后的。不过是看在赵国公的面子上,照拂她一番罢了。”
两人不约而同想到了那日秦如月的猜测,极有默契地相视而笑。
秦如月看着青绵忙碌,心思却转到别处了:“不对,既然新皇后入宫,如今本宫的掌宫之权,免不了要被她接手了。”
这的确棘手,青绵手上动作一顿,又接着忙活起来:“娘娘,您掌理六宫诸事,是陛下亲口下的旨,后宫金印还在您手上呢。如今陛下远在北地,新后拿什么名目来夺权?还不得等陛下回来嘛。”
秦如月想起自己先前的一番安排,又听青绵这么一说,安下心来:“反正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被那个老女人踩在脚下。既然她名分压我一头,那也都别想过好日子。”
说罢,她唇角一勾,露出个阴恻恻的笑来。
青绵见了,本想开口劝劝,可话到嘴边,还是没敢说出口。
秦如月惦记着自己那点子事儿,一听说太庙祭祀结束了,就遣人叫上顺嫔和豫嫔,一道往齐半灵的凤栖宫去了。
凤栖宫与她的瑶华宫有一段距离,过去宫中没有皇后,秦如月也没来过,这也是她头一回到凤栖宫来。
她坐在双人肩辇上一路朝南,拐进东一长街,抬头便能瞧见檐牙高啄的凤栖宫。
凤栖宫上覆琉璃黄瓦,顶盖铜胎金樽宝顶,地面全由金砖铺就而成,雕栏画壁,巍峨无双,端的满是一国之母的贵气。
她的手渐渐紧握成拳,牙根咬得咯咯作响。
若非……只要她能怀上皇嗣,这本该是她的寝宫!
齐半灵不过是个乡下来的残废,怎可能阻挡她半分?
她略带茫然地回头看向妹妹,就听齐半灵悄声问道:“姐姐,你这两日为何看起来顾虑重重的,可是有什么心事?”
齐浅意怔住了。
一霎间,她几乎要把妹妹与皇帝过往的种种告诉她了,可又想起几日前医女应白芙的叮咛。
“切不可刻意让二姑娘知晓往事,须徐徐图之,以免加重她脑内病情。”
思及此,齐浅意和煦一笑,伸出手将躺在床上的齐半灵脸颊边的一缕碎发轻轻捋到她耳后:“哪有姐姐不担心即将出嫁的妹妹的道理,何况宫门深深,我难免有所挂念。”
齐半灵没错过齐浅意在那一瞬间脸上的迟疑,可细细一想,大约是自己腿脚不便,年纪又大了,可姐姐顾忌提起这些会让自己多心才没点明。
这么一想,她乖巧地点了点头,松开了扯着齐浅意袖子的那只手。
齐浅意偷偷松了口气,下床想去替齐半灵拿衣服,就听到她在后面说道:“姐姐不必担心,我性子如何你还不知道。不管在哪里,我都会过得很好的。”
齐半灵一说起这些,齐浅意就想起妹妹七年来在渭州独自一人受的苦,眼睛一红。幸好她已经走到了衣架前,借着屏风隔断的遮挡用帕子迅速抹去了快要落下的眼泪,取了衣服才转身出来,慢慢走回床边:“是是是,姐姐自然清楚你的本事。只是你进宫之后也要记得让应姑娘天天给你按腿,不要今儿打渔明儿晒网的,耽误了自己的恢复。”
齐半灵应了,又笑嘻嘻地说道:“姐姐还不了解白芙?这回她也随我入宫,肯定天天盯着我呢。”
想起那个寡言稳重的医女应白芙,本来听了齐半灵对她的描述,齐浅意对她也跟着妹妹入宫这事儿心里没什么底了。不料一个月前等她来了大都,自己只委婉地提了一句,应白芙竟欣然同意作为陪嫁随着齐半灵入宫了。
这一个多月来应白芙对齐半灵的医治,齐浅意也看在眼里。她虽然话不多,但人却很可靠,无论是齐半灵的恢复按摩还是日常起居都极为上心,有应白芙在齐半灵身边,齐浅意自然没什么不放心的。
除了应白芙之外,齐半灵另一个陪嫁便是倚绿。
倚绿在很小的时候就被林幼霞从人牙子手里买下,专门做齐半灵的贴身丫鬟了。她心细又活泼,更不必提自幼和齐半灵在一起,对她最为熟悉,自然是作为入宫陪嫁的最佳人选了。
有应白芙和倚绿跟着,齐浅意原本十分的忧心也减了四五分。
这么一想,齐浅意脸上也添了一抹笑意,扶着齐浅意起身给她穿衣服,又把她扶上轮椅推到妆台前,开始为她篦发。
待倚绿带着齐家请来的全福人轻轻推门进来的时候,就见齐浅意已经给齐半灵通了头发,姐妹俩正在谈心。
这位全福人是林幼霞四处打听了之后,从双蔬巷请来的一位公婆双全,膝下子女健康活泼,姊妹也和睦的举人妻子。她夫家姓刘,周围人便都称呼她刘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