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浅意看了眼怀里的妹妹,咬了咬唇,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帕子,慢慢给她擦着额上的冷汗。
待应白芙把手里的药喂完了,齐浅意才轻轻扶着齐半灵躺回枕上。
倚绿把齐半灵额头上的帕子换了,又替齐半灵掖好了被子,看齐半灵重新睡得安稳起来,她默默松口气,朝着齐浅意低声道:“大姑娘,咱们先出去吧,让姑娘好生睡一觉。”
应白芙把药碗交到了倚绿手里,也点点头:“你们安心,这里有我看着呢。”
齐浅意颇不放心地又看了自家妹妹一眼,这才跟在倚绿身后走了出去。
进了偏殿,齐浅意随意选了个圈椅坐下。
倚绿朝她蹲了蹲身:“大姑娘稍待片刻,奴婢叫人给您看茶。”
齐浅意摆摆手:“你先不用忙。”
想起妹妹烧得人事不省的样子,她抿抿唇问倚绿:“今儿宫宴上我远远见阿娆,那会儿她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成了这样,你可有看到什么?”
早在年初应白芙刚到大都住进齐家的时候,齐浅意已经从她那里了解了,齐半灵虽然体质弱些,腿脚又不便,但是只要好好养着,不会出什么大事。
然而关键是她掉下山崖时磕到了头,在脑内还有淤血未清。若是强行刺激她,想让她回忆起什么,可能非但不能让她记起什么,还会引起她脑内淤血恶化。
就因为应白芙的叮嘱,一直到齐半灵入宫,齐浅意和母亲半点也不敢在她面前提起过去的事情。
所以,今天齐浅意还没出宫门,就被倚绿派来的小宫女拦住,说了齐半灵忽然烧得厉害,让她赶紧来趟凤栖宫。当时,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绝对是裴亦辞说了什么或是做了什么,刺激到了妹妹。
毕竟,大婚前她和妹妹一起睡的时候,都能听到妹妹叫裴亦辞的字。
这世上,能刺激到齐半灵记忆的,大抵就他一个。
果不其然,她一赶到凤栖宫,就看到裴亦辞坐在妹妹床边。
自妹妹被封为皇后之后,几个月来的担心,忧虑,委屈,她一下忍不住了,才在裴亦辞面前这么失态。
可转过头,她还是打算问问倚绿,就这么点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倚绿低着头,努力回想着中元节宫宴发生的事情。
可那时候,裴亦辞冷冷望了她一眼,她就吓得赶紧退了下去,并不知道裴亦辞与齐半灵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只是发觉裴亦辞离开后,齐半灵把她叫了回来,那时的脸色就有些发白了。
她只好如实道:“宫宴的时候,陛下似乎身子不适,去偏殿歇息了。姑娘担心陛下,没多久也让奴婢推着她跟去偏殿看看,却见那边没有小太监守门,里面还隐隐传来女子的哭声”
齐浅意脸上一僵,强忍住把手边小几扔飞出去撒气的冲动,咬牙问:“然后呢?”
“然后,娘娘就让奴婢推着她走了,还小声抱怨说陛下连没入宫的女子都不放过结果,这句话被陛下听到了,陛下使了个眼色让奴婢退下,后面的事便不知了。”
齐浅意一阵气闷,恨不得现在就再找裴亦辞理论去。
她坐着平了会怒气,又朝外看了看日头,转头对倚绿说:“时辰不早了,宫门怕是快要下钥了,我再去看看阿娆,就得先回去了。”
倚绿应了声,陪着齐浅意朝偏殿外走。
刚出了偏殿,就看到一个小太监从外一溜小跑进来。
可能是跑得太急,那小太监满脸都是汗。
倚绿皱了皱眉,低声叫住他:“着急忙慌地做什么,娘娘还在里头休息,你放小声点。”
那小太监忙不迭地赔了不是,这才放轻手脚去寻孙禄去了。
齐浅意和倚绿心思都在齐半灵身上,也顾不得那个小太监急匆匆跑来凤栖宫做什么,看那小太监走远了,便直接进了寝殿。
那小太监寻到了孙禄,看到孙禄守在明间外不进去,便上前悄声禀报:“孙公公,宫外有加急密保进来。”
说着,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个上了封蜡的密匣,递给孙禄看了看。
孙禄心里一阵发慌,裴亦辞一个人闷在明间里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肯定是不想别人打扰的,他不敢进去啊。
可这密匣一定很是重要,还是加了急的,孙禄也不敢耽搁,在明间外踱了两圈,便从那小太监手里拿过密匣,虾着腰朝明间里走了。
他进了明间,就见裴亦辞和他方才偷偷往里瞧的时候一般,还垂眸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孙禄咬咬牙,双手捧着密匣走到裴亦辞面前低声道:“陛下,这是宫外加急送来的密匣。”
裴亦辞这才抬起头,从孙禄手中接过密匣,撕开封蜡,拿出里面的密信,展开读了起来。
孙禄不敢偷看裴亦辞的脸色,屏息凝神静静在一边等着。
良久,裴亦辞才让孙禄去弄了盆火来,把密信丢了进去。
“陛下”
孙禄刚想问问裴亦辞有没有别的吩咐,却见裴亦辞忽然站起身来朝外走去,赶紧也跟了上去。
裴亦辞进了寝殿的时候,齐半灵床边只有应白芙守着。
她看到裴亦辞进来了,起身行了个礼,便退到一边站着。
裴亦辞看了床上的齐半灵一眼,见她睡得安稳,脸色也比方才好了不少,就移开眼神,望向站在一边的应白芙:“她这回发热,是因为被刺激到了过去的记忆,颅脑淤血恶化才诱发的?”
应白芙点点头:“是的。”
她记着宫里的规矩,一直埋头看着脚下的地砖,看不到裴亦辞现在是什么表情。
过了许久,裴亦辞才又发问:“就你所知,能刺激到她的记忆,是所有她忘记的事情,还是特定的某几样?”
裴亦辞记得,前段时日,无论是进了栽满美人香的禁苑,还是看到他身上戴着她亲手所雕的玉佩,似乎都没有什么反应。
而独独是今日他吻了她。
“自然是特定的某几样了。”
应白芙皱着眉答道,本想抬起头,却想起这不合规矩,忙低下头,嘴里却忍不住问:“请恕民女多嘴,今日宫宴那会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自民女在渭州遇到娘娘起的这几年,她脑内淤血的症状从没有恶化过。民女实在不知,今日怎的突然成了这样?”
裴亦辞却没有回答,反而继续问她:“她大概多久能大好?”
应白芙蹙眉想了想:“她烧得这么厉害,这几日可能都会昏睡着。若要完全大好,民女估摸着,至少得养上半个月吧。”
裴亦辞唔了一声:“你先退下吧。”
应白芙一愣,下意识抬头看了眼裴亦辞,见他朝着齐半灵的方向,看不清神色。
她赶紧收回目光,暗暗思量了一下,觉得自己大概是拗不过裴亦辞的,只好应了声退出了寝殿。
应白芙离开的时候带上了门,偌大的寝殿内只余裴亦辞和齐半灵两人。
裴亦辞静静坐了许久,才俯身拿过齐半灵额上的帕子搅凉了重新替她敷上。
或许是刚刚喝了药的缘故,齐半灵没有刚才那般难受了,呼吸平稳,脸上也不再冒冷汗。
她的两只手压在被子外,裴亦辞轻轻抚了上去。
原本冰凉的手指,现在却烫得惊人。
裴亦辞只轻触了一下,便很快收回手,生怕惊动了睡梦中的齐半灵。
倚绿见裴亦辞进去之后赶了应白芙出来,透过寝殿窗上的窗纱,想看看里头裴亦辞到底在做些什么。
应白芙见她这样,有些无奈地把她拉开:“这窗纱这么厚,你能看到什么,跟我过来先歇一会吧。姑娘烧那么厉害,第一个晚上必要人好生看护着,今晚我们可有的忙呢。”
倚绿叹口气,由着应白芙把她拉进耳房,两人相对坐着。
应白芙沏了杯茶递给倚绿,自己也给自己沏了一杯,悠悠抿了一口。
看到倚绿心不在焉的样子,应白芙笑着劝她:“我是不知道陛下和姑娘过去发生过什么,不过看方才陛下着急的样子,你还担心个什么。”
“可是”
倚绿偏着头朝寝殿的方向望去,好像想透过两面墙看到什么似的。
可她只能看到白花花的墙面,只能叹口气,转头悄悄告诉应白芙,“陛下单独和我们姑娘待在一起,我总觉得有些不放心。”
就像今日午宴的时候,她不过就离开了一小会儿,一转眼,她家姑娘脸色就不对劲了。
应白芙看到她一脸忧愁的样子,接着劝她:“咱们一道进的宫,我虽然一直不怎么露面,但是凤栖宫里的消息我倒是知道的。说句老实话,在我看起来,姑娘进宫这几个月,陛下也没苛待过姑娘吧?”
倚绿刚想反驳,却一下不知道从哪里说起,结巴了一下才道:“你、你别忘了,大婚当日,陛下可没有亲自来迎我们姑娘!还、还有,陛下刚回宫那几月,初一十五的日子,也不到凤栖宫来。就因为这些,我们姑娘挨了多少奚落!”
应白芙跟着忆起那些,赞同地点点头:“的确是。”
倚绿撅噘嘴:“反正,反正我就是看不得别人欺负我们姑娘,就算是陛下也不行。”
应白芙想起裴亦辞刚刚在寝殿里的样子,望着天,轻轻叹了口气:“你放心,今后估计没人敢欺负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