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客栈里很是热闹。如果不出这些事情,按道理商队此时应该已经过了驿马岭,但既然得了些难得的休息时间,伙计护卫们自然也要利用起来,于是客栈大堂里便多了些喝酒的人,店家也喜笑颜开,不停送上吃食酒水。只不过当客栈前响起了一阵甲胄声,他们就笑不出来了。站在二楼窗口的甄茹脸色有些苍白,低头看着被火把光亮照得宛如白昼的客栈门口,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一股人马堵住了出口,带头的人还在下令,分出些人去堵后门,显然是要让甄家商行一个也跑不掉。最让甄茹心生绝望的,还是那个发号施令的人影,就是今天下午在街头遇见的锦衣年轻人,也就是校尉长子周浩,这样一来那些披甲的士卒来历也就水落石出了。周浩抬起头,借着火把光亮和二楼的甄茹对上了眼神,挑了挑眉:“捉拿匪寇,闲杂人等,自行退避。”
这番话并没让甄茹放下心来,今日这客栈,除了商行,估计也就零零散散几个人入住,周浩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明摆着就是冲商行来的,她虽然是个女子...但她不傻。没人应声,周浩也不意外,只是微微侧头看向马旁的一个草莽汉子:“再问你一遍,确定里面那人是个江洋大盗?”
“军爷,绝对没错,他化成了灰我也认识!”
汉子咬牙切齿,“洪武十二年的时候...”“够了,别扯那些老黄历,”周浩懒得再听,“只要人没错就行,你们听着,不要伤了那女子分毫!”
这草莽汉子是三天前找上门来的,自称是认出了个当年杀人无算为非作歹的大盗,就在一家商行的车队里,对于这种事情,周浩自然是嗤之以鼻的,虽然朝廷对这些为非作歹的歹人有悬赏,这些年驿马岭也靠这个挣了不少银子,可身为守关的军人,对商队下手那岂不是落人口实?就算抓了那大盗,想必也得不偿失。只是今日的一些事情却是让周浩转变了心思,原来这商队里不仅有个大盗,居然还有那些蒙古人想要的人,按他们的说法,这商队再往前走,就回不了大明了,既然如此,干嘛不让他周浩先捞上一票?不管是借着抓捕贼寇的名头盘剥这个商队,还是让那女子乖乖献身让自己品一品...能做的事情还是很多的嘛,只是得先把这商队狠狠收拾一顿,好让他们觉得能活些人,还能去草原做生意就是万幸才好。高坐在马上的周浩只是轻轻点头,对这些泥腿子抱有轻视的士卒们就挥着刀子冲进了客栈,站在二楼的甄茹张了张口,可不让伙计护卫反抗的话怎么也喊不出来。匆匆推门进来的管事想着刚才士卒们喊的名字,一脸愧疚:“东家,他们...他们是奔我来的!”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劈到了甄茹头上,本以为只是关隘守军想要寻个由头对自己下手,没想到他们找的理由居然还落到了实处?“当年...遇到甄老爷子之前,我确实落过草干过歹事,有次落了难遇见甄老爷子,他老人家不嫌弃我的身份,还给了我一份安稳日子,如今事发,是我对不起东家你!”
他从腰间拔出刀来,一脸的狰狞,那个老实能干的管事仿佛回到了那段一言不合就拔刀杀人的巅峰岁月:“本来以为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了...还真是冤魂索命,旧仇上门,有些东西,跑不掉就是跑不掉的。”
“东家,你自个儿走,货物不要了,伙计护卫能活下来几个是几个,不要一时仗义,丢了性命,这江湖啊...现在没那些东西了。”
甄茹呼吸急促,脸色苍白,手扶上剑柄,却怎么也拔不出来,只能看着老管事吼叫着扑向杀上楼的士卒,血花四溅。哪儿来的侠骨柔肠?哪儿来的饮酒风尘?这般血淋淋,这般算计,杀了人就躲不过债,有一身武功也要在军阵面前低头,吃不饱穿不暖当不了人上人,去他妈的一人一剑走天涯,江湖就是这样的江湖!江湖已经死了!......“东家,咱们...”“跟我们关系不大,”顾怀摇了摇头,“当兵的盯上了走商的,不管那贼寇的借口是真是假,今晚这商队算是很难走出关了。”
大概是注意到了任万彬的目光,顾怀回过头:“觉得我很冷血,站着说风凉话见死不救像是个小人?”
“你要搞清楚,我们只是借道去草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要有资格,我们三个...两个上去,也是白白送死。”
大概是不想寒了眼前这个活在底层却还有热血的汉子的心,顾怀顿了顿,补充道:“当兵的军纪败坏,该军方管,我们出头,多半也是被安个匪寇的下场,到时候帮忙不成,反而还给别人添了麻烦,不要冲动。”
一旁的马三宝已经从情绪失控里挣脱出来,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听了顾怀的话,只是闭目养神,显然是默认了。客栈里的厮杀声越发惨烈,不用想也知道惨叫声多半来自商行的伙计们,也幸亏顾怀他们的房间处在走廊尽头,厮杀这才没蔓延过来,不过听声音,估计也不远了。甄家商行没了,自然还有其他商队进草原,替王府办事,有些时候身份是个好事,可以省去很多麻烦,有些时候但也是个累赘,比如这种时候,就不太能出头,一旦牵涉到了王府,鬼知道最后会演变成什么事态。打定了主意不掺和这件事,大门却猛然被撞开,一个浑身带血的身影跌了进来,艰难开口:“救...救...”任万彬咬了咬牙,扶起伙计,拔刀挡住了紧随而至的士卒一击,顾怀叹了口气,知道麻烦还是找上了门。果然,那士卒看着顾怀三人,神色不善,朝着走廊喊了一声:“过来几个人!这里还有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