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说得对，晴空肯定一路上没能好好休息过，先让孩子吃饭。”盛知树搂着黎氏轻哄。

何氏出去打了盆热水过来，盛萱月撸起袖子，轻轻去拉黎晴空的手。

黎晴空躲开了，蜷缩着枯木一般的手掌，想藏在衣袖下。

盛萱月耐心地又去牵，温柔又坚定地拉过了黎晴空的手，肉乎乎白嫩嫩的小手和黎晴空粗糙的手形成了强烈对比。

看得黎氏又是一阵心酸落泪。

盛萱月抓着黎晴空有些抗拒的手，认认真真地给他洗了一遍。

盆里的水一下变得污浊，何氏又去换了一盆，盛萱月一边洗一边认真道，“洗干净了，才能把过去都扔掉，明天才好。”

黎晴空沉默着。

盛萱月给他洗好手，挽起袖子，李氏盛了饭递过来，满满一大碗，满是炖得香软的排骨土豆还有两个馒头，盛萱月接过来，故意眨巴着眼睛问：“小舅舅，不会要我喂你吧？”

黎晴空被洗得干干净净的手抖了一下，有些痉挛的样子。八壹中文網

他很饿。

饥肠辘辘。

吃饭对他来说是一件奢侈的事情，一天一顿都是好，有时候他几天都吃不上一顿，已经习惯了饥饿的感觉。

可是眼前这一碗排骨饭对他来说诱惑太大了。

黎晴空嘴里疯狂地分泌着口水，喉结上下滚动，低垂的眼帘望着饭碗，心中天人交战。

“小舅舅，快吃呀，月儿端不住啦。”盛萱月轻喊。

黎氏强忍着眼泪，“晴空，不要担心，姐姐这就是你的家，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家这个字触动了黎晴空的心，他轻轻地抬起眼来，看着趴在他膝上的盛萱月。

盛萱月抿出一个灿烂可爱的笑容，把碗放在他手里，“月儿都会自己吃饭，小舅舅肯定也会。”

黎晴空终于忍不住了，端起碗大口大口地扒起来。

“慢点吃慢点吃，多着呢。”何氏心疼道。

黎晴空闻言稍微放慢了一点速度，可还是风卷残云般地吃完了，连肉骨头都不舍得吐出来。

“奶奶再給盛。”何氏温声道。

盛萱月哇了一声，“小舅舅饭量真好。”

黎晴空又低下头去，结结巴巴地开口，“不，不用了...”

那声音带着几分粗粝和沙哑，像是很久都没有开过口了一样。

何氏去给黎晴空盛了碗汤，捞了许多鸡蛋在里边，“再喝碗汤，你刚吃得急，怕你吃伤了肠胃，若是饿就且缓缓，等到晚上再吃，乖啊。”

“娘，晴空他...”黎氏哽咽地开口，她有些说不下去。

她们姐弟如今都要靠盛家来养活了。

“晴空就好好地住在家里，咱家地方这么大，难道还怕他挤着了不成，让他跟几个孩子住一处正好，你安心。”何氏拍拍黎氏的手道。

“谢谢娘。”黎氏的眼泪止不住。

“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盛大海也安慰道，“我去给孩子收拾收拾。”

“谢谢爹。”黎氏握着盛知树的手泣不成声，心中无比感激。

如果当年她遇到的不是盛知树，如今种种，都难以想象。

何氏招呼其他人吃饭，“咱们也吃，哎哟，轩哥儿呢。”

盛萱月回头望，“看书去了吧，我去叫他。”

“你在这吧，我正好去给晴空拿床被子晒，晚上好睡，我去喊他。”何氏看出盛萱月能安抚黎晴空，便让她留在这。

说着何氏出去，喊了付霁轩过来吃饭，又从柜子里捞出床薄被，搭在院子里晒，一阵拍拍打打。

付霁轩走进屋来，看到盛萱月正趴在黎晴空膝头软声软气地跟他慢慢说话，一点也没嫌弃黎晴空身上带着脏污的衣服。

这小姑娘倒是谁都能聊上。

也是个本事。

一顿饭大家都吃得心不在焉，草草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黎晴空感觉到全家人的眼神都集聚在他身上，头埋得更低，从心底泛上自卑和畏惧。

黎氏拉着他，一句句地说着小时候的事，希望他能想起来。

盛大海悄悄起身，给盛知风使了个颜色，两人一同去了院外。

“你去镇上看看打听打听，悄悄的别让她们知道，另外再把江大夫请来。”盛大海低声道。

盛知风点点头，“我知道，我这就去。”

盛大海进厨房，帮着烧了一大锅水，何氏找了大宝的衣裳，进屋喊黎晴空，“老三，你带晴空去洗洗，看看身上有没有伤。”

盛知树嗯了一声，黎晴空却忽然紧张起来，抱着自己仓皇摇头，黎氏看得心里揪疼，“晴空？晴空你怎么了？”

黎晴空不说话，只是拼命摇着头。

盛萱月看了眼盛知树，心里猜想黎晴空身上肯定有很多伤疤。

单从脸上那一道就知道，平时不会少挨打。

“小舅舅，你不喜欢泡澡吗，月儿最喜欢啦，泡在热水里连骨头都会松快的，你快去嘛，等你洗好澡，月儿还有好多话要跟你说。”盛萱月软声道。

说着，盛萱月试探去拉起黎晴空，黎晴空没有太反抗，盛萱月把人领出门，付霁轩还以为她要跟着去。

盛知树带人去后院的澡房洗澡。

这也是盛萱月的主意，当初盖房子的时候就说了盖一个小屋留洗澡，铺了青石砖，再多的水也不会脏，就是现在还比较简陋，没有其它的东西，只是个小屋罢了。

付霁轩走到盛萱月身边，“你很关心他嘛。”

“是我小舅舅啊。”盛萱月望着后院，“跟大宝哥哥和你差不多大应该。”

付霁轩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慢悠悠开口，“你这个小舅舅，怕是吃了不少苦，斗米恩升米仇，你不怕他心里这些年积攒了很多怨恨，发到你家人身上？”

盛萱月微微蹙眉，转头看向付霁轩，“你看人都是这么黑暗的吗？”

付霁轩一愣。

盛萱月眼神莫名，“我不相信小舅舅会这样，我愿意相信他是个吃尽苦头的好孩子。”

说完，盛萱月又转过头，一心一意地等黎晴空出来。

付霁轩眼神慢慢冷下去，唇角是意味不明的笑，弧度有几分僵硬，末了，又隐去。

盛知树一边给黎晴空洗澡，一边有些心惊地看着这孩子身上交错累叠的伤痕。

大多都是鞭子，还有棍打的伤，成年累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