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选前一天。

永和宫里。

德妃让武氏退下，她身边的乌雅嬷嬷问：“娘娘如何打算，要不要奴婢再传几个秀女来看看？”

德妃坐在榻上，声音散漫道：“不用了，本宫给他们兄弟二人各挑一个，另外的就让皇上定夺。

钮祜禄氏容色出挑，温婉柔顺，是老十四喜欢的样子。

她的阿玛虽然官职不高，但胜在是满洲镶黄旗出身，出自满洲八大姓，给十四做个格格倒也合适。

钮祜禄氏的额娘善生养，四子一女都养住了，本宫也是希望钮祜禄氏能多给十四添几个儿子。

至于老四，他不爱女色，又跟在太子后头办事，不宜选家世太好的。

就把汉军旗的武氏指给他，武氏家世容貌都不出众，想来老四福晋也不会介意。”

乌雅嬷嬷恭维道：“还是娘娘思虑周全。”她也不提四贝勒府最受宠的李格格姿容艳丽，而姿色平平的并不受宠。

承乾宫。

吴嬷嬷在跟佟佳贵妃禀告永和宫的消息。

“你是说德妃选了钮祜禄氏给她最宝贝的小儿子？”佟佳贵妃从美人榻上坐起身来。

“是，听说这个钮祜禄氏的额娘和外祖母都极善生养，德妃想让十四阿哥多几个儿子。

另外德妃也给四阿哥选了一个秀女，是汉军旗的武氏，山阳县知县的女儿，长相清秀，各方面都不算出挑。”

佟佳贵妃冷笑：“德妃还真是会恶心人。”

四阿哥好歹是姐姐的养子，岂容得这样变着法儿作践。

往日德妃给四贝勒府里送身份低贱的包衣宫女就算了，她毕竟是四阿哥生母，旁人也不好说什么。

但这次大选，容不得她再作怪。

她想将钮祜禄氏指给十四阿哥，本宫偏不让她如愿，要说缺子嗣，四阿哥更缺。

“嬷嬷，去给乾清宫送一碗甜汤。”

……

八月初九。

今日皇上会亲自阅选上三旗的秀女。

寅时开始秀女们陆续起床梳妆打扮，绛雪轩里也不例外。

“舒瑶，你怎么打扮得这么素净，你不想留牌子吗？”

章佳婉莹梳妆完毕，转身就看到了舒瑶今日的装扮，穿着一身藕荷色旗服，头饰和耳坠都很简单。

就连脸上也没有多加修饰，不过是描了眉毛涂上唇脂而已。

看起来不像是即将参加殿选，倒像是平常在家时的妆容。

舒瑶俏皮道：“所有人都盛装参选，头上更是各用心思，我这样简单，倒能显得不一般。“”

话虽如此，实际上她是觉得进四贝勒府已经稳了，没必要在殿选时引人注目。

其他秀女大多穿粉、紫、桃红之类娇俏活泼的颜色，她穿的藕荷色和其他人相比不会出现太大的反差。

回想昨日在永和宫的表现，还有德妃满意的神色，舒瑶心下安定。

德妃召见总不可能是给皇上选小老婆。

十四阿哥去年刚大婚，今年才十六岁，他府里的格格就给他生了一个儿子，这个也不大可能。

而四贝勒胤禛，今年二十六岁，膝下却只有两子一女。

满人讲究多子多福，皇家更是如此，胤禛这个年岁子嗣实在单薄。

所以德妃给胤禛选人的概率最高。

这么想着，舒瑶心情很好，今日殿选过后就可以回家了。

在宫里满是不自在，泡澡不方便，冰块供应不足，吃食也没什么花样，来来回回都是那些，味道再好也吃腻了。

章佳婉莹在外面转了一圈回来，满脸喜悦：“舒瑶，听说瓜尔佳敏如不知怎的脸上长满了红疹，已经被送出宫了，还真是大快人心！”

“善恶终有报，她这是恶有恶报。”舒瑶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前天是秀女们最后一场考核，那天早上，瓜尔佳敏如收买阿兰在她们的膳食里加了让人毁容的药。

她们禀告给张嬷嬷，阿兰被带走了。

舒瑶知道从阿兰那里扯不出瓜尔佳敏如这个罪魁祸首。

所以昨天晚上，舒瑶让团子将她制好的香丸偷偷加在瓜尔佳敏如的茶水里。

瓜尔佳敏如不是想进皇子后院吗，在离殿选只有一个时辰的时候希望落空，再加上毁容，这就是舒瑶给她的‘回礼’。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个方法既能惩罚对方又不会祸及瓜尔佳氏的族人。

毕竟舒瑶是来积攒功德的，不是来积累恶业。

不宜牵连无辜。

殿选前，按照满、蒙、汉的顺序，名单早已经排好，秀女们按顺序在御花园排队等候。

舒瑶排在满洲镶黄旗靠前的位置。

卯时正，有太监通知阅选开始。

这时候舒瑶心里才有了一点紧张感，她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一切顺利。

镶黄旗是头旗，秀女们六个人一组，被嬷嬷引到殿内选看。

很快就叫到了舒瑶这一组，她目不斜视跟着嬷嬷进殿，在殿内站好，目光注视着御座底下的台阶。

这样不会冒犯君上又能让皇帝看清她们的容貌。

有太监唱名，“……满洲镶黄旗，四品典仪凌柱之女，钮祜禄·舒瑶……”

听到这里，梁九功看了一眼秀女名册，确定这个钮祜禄氏就是皇帝交代他留意的人。

于是躬身在皇帝耳边提醒道：“皇上，这就是贵妃说的钮祜禄氏。”

“嗯。”康熙来了精神，昨晚贵妃跟他说，胤禛膝下单薄，这次选秀请他给胤禛指两个好生养的。

还说秀女钮祜禄氏有四个嫡亲兄弟，她的外祖母也生了三子一女，全都养大了。

这钮祜禄氏容貌出众，身形高挑匀称，看着确实像个好生养的，指给老四正好。

康熙指了指舒瑶的方向，唱名太监立刻朗声道：“钮祜禄·舒瑶，留牌子。”

有小太监捧着托盘来到舒瑶面前，舒瑶将挂在第二颗纽扣上的身份牌取下，双手放在托盘上。

舒瑶上前一步，跪下给皇上、太后行礼，待这一组都选完，才一同走出钦安殿。

小太监将身份牌带回，礼部官员将舒瑶的身份信息记下。

这是记名秀女的名单，选秀之后皇上要看，从名单中选定哪些进宫，哪些赐给皇子，哪些给宗室栓婚。

若是记名秀女这一届没有被指婚，下一届还要参加复选，在指婚或划掉名字之前，记名秀女无论年纪多大都不能婚嫁。

身份牌是待选秀女名字报到礼部之后制作的，有各位秀女的身份信息，在初选之前交到各家秀女手中，参选时必须佩戴。

舒瑶的牌子上写着“满洲镶黄旗第三参领第五佐领下人，四品典仪钮祜禄·凌柱之女，钮祜禄·舒瑶，十三岁。”

选秀出来就可以回家了。

舒瑶走出顺贞门，她的两个大丫鬟明玉和明月带着扇子和伞已经等在门口。

见主子出来，明月赶紧将伞撑开给她遮上，“格格，饿了吧，奴婢准备了您爱吃的糕点在马车上，还有冰镇的甜酪，老爷和夫人在家中等着，让大少爷带我们来接您。”

“大哥在哪儿？”

明玉给舒瑶扇着风，指着右边不远处的一架马车：“这里是秀女出来的地方，大少爷担心冒犯其他姑娘，就在马车那边等着。”

大哥担心得也有道理。

毕竟今天从这里出来的秀女有可能入宫，也有可能入皇子宗亲府中。

明玉见主子不动身，一直看着宫里，疑惑道：“格格，您在等什么？”

“我等一个朋友，她隶属正白旗，排在后面参选，今日过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面，想等等她，跟她说说话。”

“那我们陪您一起等。”

早膳没吃多少，舒瑶觉得腹中空空。

也许是这具身体力气大的缘故，吃得多，也特别容易饿。

明月去马车上将准备的吃食拿过来，舒瑶躲在伞后吃了半盘糕点，又将甜酪吃完才作罢。

上三旗的秀女大约有百来人，还是挺快的，大约等了两刻钟，就看到章佳婉莹的身影。

舒瑶扬起笑脸唤她：“婉莹姐姐。”

章佳婉莹加快速度走出来，惊喜道：“舒瑶妹妹还没回去啊，恭喜妹妹中选。”

“我想等等姐姐，姐姐呢，可是被留了牌子？”

“没有，我落选了。”章佳婉莹开心的说道。

“落选了姐姐还这样高兴。”

“我本来也不想被选上，能够走到最后一关就很好了。”她想当正妻，中选的话就没有可能了。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朝着马车那边走去，章佳婉莹的侍女也跟在旁边。

说了一会儿话，互相留了地址就各自回家了。

舒瑶坐在马车上，心里有些忐忑，她前世跟父母都不亲近，性子有些冷情。

如今成了钮祜禄舒瑶，父母兄弟都有了，而且记忆中她最受宠。

不管是家族长辈还是外祖家都很宠爱她。

这让舒瑶十分羡慕，又觉得万分陌生。

“瑶瑶，到家了，下来吧。”一道清润柔和的声音传来，打断了舒瑶的胡思乱想。

说话的人是她大哥苏勒，今年十六岁，已经考取了秀才，也遗传到一点大力的基因，是个文武皆修的苗子。

深吸一口气，舒瑶扶着大哥的手下了马车。

凌宅的金柱大门外站满了人，她的阿玛、额娘、还有三个兄弟都在。

舒瑶刚站稳，七岁的双胞胎弟弟丰生和牧瑾就冲了过来。

两人急切地问道：“姐姐，姐姐，你落选了吗？”

对于他们来说，姐姐中选就意味着很快就要离开家，很久很久都见不到了。

所以他们并不想姐姐中选。

其实家里谁都不希望舒瑶被留牌子，落选了还能在多留几年，慢慢挑选合适的夫家，将来也能为她撑腰。

听到两个小子的问话，大家都期盼地看着舒瑶，希望能从她的口中听到否定的答案。

舒瑶从记忆中知道家人希望她落选归家自行婚配，但是为了做任务，她只能让他们失望了。

“我被留了牌子。”

肉眼可见的，众人心情变得沉重。

彭氏打起精神勉强笑道：“好了，中选是天大的好事，都别在门口站着了，先进屋吧，阿瑶应该饿了。”

一行人回到正院。

打听着选秀的时辰，彭氏早早让厨房开始准备女儿爱吃的菜肴。

一大桌子爱吃的美食上桌，舒瑶心里感觉酸酸涨涨的，这就是被爱着的感觉吗。

……

其实原主家人非常不想她去参加选秀，担心她会被留牌子赐给宗室为妾。

原主德容言功不俗，又出身名门，落选的概率不大，但家世又够不上当嫡福晋。

舒瑶的阿玛凌柱官职不高，如今在礼部任职，称四品典仪，实际官阶为从四品。

不过是为了跟各大亲王府的五品典仪，和郡王府里的六品典仪明确区别开来而已。

按阿玛的官职来看舒瑶的家世不高，但她出自满洲八大姓的钮祜禄氏。

曾祖父额亦腾和开国五名将之一的额亦都是堂兄弟。

康熙帝的孝昭仁皇后和温僖贵妃都是额亦都的孙女，算起来是舒瑶的远房表姑，都是同族。

只是如今孝昭仁皇后已崩逝二十多年，十阿哥胤䄉的生母温僖贵妃也在十年前薨逝了。

如今宫中没有钮祜禄氏一族的嫔妃，不然凌柱还想托关系将女儿的名字在复选时划去。

要说称病这一招凌柱和妻子不是没想过，只是真的让女儿大病一场他们夫妻俩不舍得，怕一不小心真的伤害到女儿的身体。

装病就更是不可能了，风险太大。

因为有病、残疾、相貌丑陋而确实不能参选的女子，家中要将情况上报基层长官。

经过逐层具保，申明理由，由各旗都统（旗主）咨行户部，户部派人核实。

若情况属实，户部奏明皇帝，获得允准后才能免去应选的义务，准其自行婚嫁。

若是被查出来装病，那么上至都统下至基层长官都要被牵连，家族轻则被罚入辛者库做苦役，重则有性命之忧。

就算不死，日子想也知道好过不到哪儿去，被牵连的一干人等如何能放过罪魁祸首呢。

所以尽管夫妻二人忧心，也只能放女儿进宫选秀。

舒瑶在现代身高才一米五八，十分羡慕那些一六五以上的大长腿。

现在才十三岁身高大约有一米六，穿上三寸高的旗鞋再加上两把头，已经超过一米七了。

她还在长身体，希望能长到一米七，这样就能穿矮一点的旗鞋了。

要是能长到一米八……

这属实是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