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频总长半分多钟,比较短,声音不大,掐掉了一部分内容,背景里没有多余的杂音,一字一句听着都清晰。
当事的二人嗓音挺有辨识度,尤其是语调偏低的那个,不难分清是谁。
进度线到尾,屏幕上的小圆点慢慢由左到右,移到最末才自动停止。
正在播放的标志变成了竖直偏三角,对话戛然而止,但余韵不散,未曾随着音频的终止而结束。
意料之外的东西,没能想到会是这个。
南迦还保持着刚点开消息的姿势,来不及收回手,一下子听完了,整个人仍纹丝不动,仅半耷着浓睫,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宛若不会转了,眼里的温和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低沉,忽然蒙上了一层浅浅的灰。
正儿八经的秘书不会发这种消息,也没理由这么做,背后操控账号的是哪位,不用猜都知道。
除了邵大小姐,不可能还有其他人。
也就那一个能干出这么不计后果的事,完全是情理中的行为,合乎对方的偏执又阴狠的本性,一旦有了目标,便千方百计无所不用其极,不得到不罢休收手,会一直死咬着不松口。
孙家那次的账还没清算,这几天又处心积虑作妖,还真是一次比一次逾距。
南迦领教过很多次邵予白的手段,这已是近期的第二回。
目光聚焦在手机上,漠然盯着看了会儿,南迦冷情地眨了下眼,睫羽上下颤了颤,而后才有动作。
点击返回,退出录音文件,转至适才的聊天界面。
不予回复,像是从未收到这一条讯息。
指腹点住长按两秒,选择提示框跳出来,轻点“删除”并确认。
将其抹除,清理掉无趣的玩意儿,对那边的成心挑衅视而不见。
做完这些,南迦敛敛神情,把不该有的表现一并收起。
漫不经意的,所有举动一气呵成,从头到尾都利落果断,一如前一回被找上。任凭邵予白明着暗着刺激,全都冷处理。
但饶是表面能维持住镇定,不至于一通没来由的消息就动怒,南迦唇上的血色也变淡了许多,几息间就泛出苍白,连早晨那份好不容易凝起的柔和都霎时湮灭,一下子渣都不剩。
孙家的那天晚上,一行人在二楼另外商谈的空隙间隔里,邵予白下楼找纪岑安前先接近了南迦。
邵予白直言不讳,当面就放狠话,但脸上却是风轻云淡,看不出异样,好似在同南迦叙旧,寒暄家常一般,全过程都皮笑肉不笑。
凑近南迦,邵予白低声说:“她不属于你……”
南迦问:“邵总什么意思?”
“有这么不明显,看不出来吗?”邵予白将胳膊肘撑在阳台栏杆上,放眼眺望底下。
排斥那么近距离挨着,南迦拧眉:“邵总可以直说。”
邵予白也挑明:“我要把她抢回来。”
南迦瞥向对方。
生怕她领会不了,邵予白指指楼下的位置,冲着前厅的方向抬抬下巴,轻声说:“纪岑安,抢她。”
场合不对,没心思与之反驳争论,南迦闭口无言,一个字没接。
“本来该是我的人,不是你的。”邵予白一脸理所当然,“以前是跟她闹架上头,没想清楚,一生气就让给你了,总是把人往你那儿推。现在理顺了,也想明白了,老觉得后悔。”
“哦。”
“这次专程回来找她。”
“邵总乐意就行。”
“其实前两年也找过,但没找到,还是前些时日才发现她在这边。”
南迦说:“嗯。”
邵予白:“还以为她今年不回z城,兴许还得躲一段日子。”
南迦:“不是很清楚。”
“你不也找她了?”邵予白问,十分了解大家的近况,“她能留下,有南总你的一份功劳。”
南迦低声道:“她的决定跟我关系不大。”
“但还是得谢谢你,辛苦南总你帮忙照顾这么久。”邵予白莞尔,一副自家人的态度,将底细全都拆出来铺开,“而且若不是南总你拉拢杨叔,安安也不会现身。”
南迦绷着嘴角,没认这个。
邵予白已然看穿全局,坦白道:“我也找过杨叔,约他谈了一次。”
南迦:“不了解这些,那是你的事。”
“也没说什么,不用担心。”邵予白保证,面上轻松无谓,“南总你放宽心,我不会告密,这事就我知道,没第三个人知晓。”
南迦还是那个样子:“与我无关。”
邵予白点点头,一划拉就劈开最内里的本质:“干嘛急着撇清,怕她发现你骗人啊?”
“……”
“看来是了。”
南迦红唇稍张合:“不懂邵总你的话,没太明白。”
邵予白轻笑:“南总你是聪明人,没能比得过你的,我都没想到这一招。要是早知道安安和杨开明有联系,我也查他了,可惜以前就跟杨开明不熟,不是特别清楚你们之间的关系,错过了好多。”
南迦道:“邵总说笑了。”
邵予白:“还是该感激你。”
“不必,我也没做什么。”
“反正比我好些。”
南迦无言。
邵予白又把话锋拉回正轨:“她跟你在一起耽搁了两年,我也不介意,算一算,以后也该归我了,还望南总成全,不要再绑着她。”
“……”
“小姑娘年轻气盛,有时候辩不清内心,冲动起来总要迷茫撞几次墙才会长记性。但绕来绕去,往后还是会走向正途,不会一直走弯路。”
这话太过刺耳,不中听,南迦斜眼,问道:“邵总怎么就确定那是弯路?”
邵予白反问:“难道不是?”
南迦:“这要问她自己。”
“这样……”邵予白应道,微微一哂,右手抵在栏杆上,支起下巴沉沉思索须臾,貌似找到了可靠的论据,又不解地开口,“如果不算弯路,那为什么她不回来找你,走的时候也不通知你一声?还是因为太在乎了,怕连累你,所以销声匿迹那么久,需要你千方百计才能骗回来?”
……
与那时的直接言语挑拨相适,邵予白依然会拿捏人心,不遮掩自己的真实心机,只挑重点部分逐一揭开,她们间哪儿是禁忌就朝哪儿使力。
这条音频亦是早有预谋,那天就看出南迦还能忍耐,假装消停憋了这么久,一来又弄个别样的方式。
南迦久坐,再把一份资料盖手机上。
将不想看的挡住,埋在最底下。
办公桌边角放着一支打开的签字钢笔,通体细长而有分量,外表纯黑色,恰巧搁置在那份资料旁边。
抽出纸张时,南迦一个不注意,那支笔一骨碌就滚向空处,接着啪地坠地,摔在半米远处。
南迦应声看去,但没做出反应去接住,任其直直掉落。
下方铺有地毯,钢笔触到地面的后一瞬,些许墨水溅落在地毯上,将其染上颜色。
几粒黑点零散分布,看起来惹眼又突兀。
·
二楼,纪岑安一上午都坐在电脑面前,眼睛一刻没离开屏幕。
先前送上来的饮品都原封未动,一口没喝过。
杯子里的冰早就挂掉,只有杯壁上还挂着一层湿嗒嗒的水珠,凝落在茶几上形成一圈水环。
这人弄完了电脑上的任务才停手,稍稍活动腕节,起身,走出门转至一楼。
终归还是到书房前,默不作声敲敲门。
赵启宏守在客厅,见她下来了,要找到书房去,便知趣地冲杨婶他们使眼色,示意大伙儿都别上前,不准再靠近书房这边。他也走开,将地方让给两个年轻人。
书房内无应答,纪岑安也不等,拧动把手就开门进去。
此时南迦已经从椅子上起来,才站在书架前翻找什么。
关门反锁,纪岑安过去。
南迦兀自做自己的,施施然取出一本书,拿着看看,翻开,又塞回去。
纪岑安就矗立在那里,直至发现地毯上的钢笔,再一言不发地弯身捡起,合紧笔盖。
但不把钢笔放回桌子,而是转手要交给主人。
南迦的注意力都在书架中间,待她走到身边了,才轻语:“昨晚哪个时候过来的?”
纪岑安实诚:“一点多。”
“怎么回的?”
“打车。”
“一个人?”
“是。”
南迦问:“不是决定走了,怎么到那边了还改变主意,临时又要过来?”
纪岑安回道:“没决定要走,只是出去一趟。”
仍不接那支笔,南迦侧身,生硬启唇:“昨晚在z大见了谁?”
纪岑安却不正经答话了,执意将东西再往前递,让先接着。
南迦不肯:“放那儿,桌子在你后面。”
纪岑安说:“拿着。”
南迦垂着胳膊:“放在桌上,别给我。”
跟前的人顽固,又朝前走了半步,一根筋死轴,好似这玩意儿是必须接受的物件,不容拒绝。
这边的书架立在靠墙的三角区域,侧面也是一道堆满书的架子,中间的通道不到一米,较窄。
她们困在里面,纪岑安一再上前,相当于把南迦堵里头,不给避让的余地。
“我送你的26岁生日贺礼,就这么扔了?”纪岑安直视南迦的眼眸,梗着一口气问道。
南迦站定:“没扔,只是掉了。”
“那至少可以把它捡起来。”
“会有人进来收拾。”
纪岑安吐字有点重,呼出的热气灼烫。
“笔尖摔坏了。”
南迦平定自若:“下午可以让人送去修。”
两人已经抵到墙那里,后面无可退路。
纪岑安堵在前边,南迦不躲,各自脸对脸,相互的低浅鼻息都快纠缠到一块儿。
纪岑安咬咬牙,几乎从齿关里挤出一句:“不行,修好了也不是原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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