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启宏也下去,先一步行动,悉心绕到后方为南迦开门,绅士风度尽显地扶她一把。
自家老板今晚是盛装出席宴会,一袭挂脖式露背收腰的纯白长裙快要及地,脚下的细高跟使得行动略微不方便,下车必须有人接着才行。
南迦从容不迫,施施然知性且大方,长腿先侧落在地,轻抬右臂让赵管家接一下,借力起身出去。
再没看过驾驶座上的那位一次,处变不惊,比谁都沉稳淡定。
不担心会出岔子,或是计划之外的变故。
都到这里了,某人的自作主张已成定局,若要阻止,发车那会儿就该把这个阴魂不散的赶下去。
既然没有,那势必是继续姑息纵容,对方不惹事就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了。
纪岑安留在车上,目不斜视把住方向盘。
仅仅一夜不见,她又变了样,相较于昨下午商场里的装扮,此次看起来愈发不招眼了。明明还是那张脸,可远看着不像本人,浓眉大眼挺清秀,嘴唇干干的,脸上的皮肤状态也一般,莫名有股子拓落不羁的味儿,粗略一瞅,其实和原本的年轻司机有几分相像。
赵启宏之所以敢让这位来,也是冲着这点。
先前没觉得年轻司机和纪岑安有啥共通之处,还怕换人太招摇了,可当纪岑安穿上司机的行头,再稍微变动几处地方,弄出偏男性化的外形后,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特别是纪岑安和年轻司机的左颊都有一颗小痣,还都正处在颧骨那里,就更贴近了。
年轻司机是赵启宏两年前招的员工,但当时来应聘的有十几个,最终确定人选是南迦做的主。
大老板无所用心,不在乎谁为自己开车,看都没仔细看,随手指了一位,便是现在这个了。
赵管家眼皮跳了跳,不由自主再看看纪岑安,心里又对比了一番。
见到南迦的现身,天河董事长亲自出来迎宾,一脸堆笑地凑上来招呼:“哟,南总,有失远迎,快请快请,来来来,里面坐。”
南迦颔首,冲着天河董事长点点头,喊道:“杨董事。”
随行的赵启宏帮忙呈上贺礼,杨董事乐呵,抬手示意一下子,立马就有其他人上前帮忙。杨董事带着自个儿闺女上前,一见面就为南迦介绍。
杨董事闺女是今夜的主角,这场晚宴就是以小姑娘的成年仪式为由头举办,明面上聚众庆祝,实际是杨董事在为小女儿拉拢人脉建立关系网,顺便趁着这次的机会搞个什么慈善募捐,为了博好听名声而整些花里胡哨的瞎操作。
艾加公司与天河集团业务往来不多,南迦同父女俩基本没交情,可碍于面子,碰上了还是得当做老熟人一般寒暄,客套走过场。
内场只有名单上受邀的宾客才能进,同行的三人仅南迦可以进去。
赵启宏送自家老板到庄园里,将贺礼之类的交出去,所有事情办妥了,又折回车上。
踏入内场前,南迦跟随杨姓父女缓步走着,转身间再次落下余光,轻飘飘扫视远处的黑色迈巴赫。
后面陆续又有其他客人到来。
请南迦入场了,杨董事笑着再迎接那些重要的宾客。
南迦挺有地位,刚一现身,很快就有一大帮各家公司的高层围堵上来,找她套近乎什么的。
纪岑安和赵启宏则朝着不同路的方向驶离,在庄园侍应生的指挥下,把车子停稳,然后被领着到后面去。
庄园会另行安排诸如纪岑安这类同行人员,有可以遮阳歇脚的地方招待大家,一方面是周到照顾,另一方面则是避免无关人员乱跑,对内场的聚会造成影响。
沾公司的光,纪岑安和赵启宏分到了单独的小间,待遇还不错。
纪岑安靠坐在椅子上,长腿外伸,一只脚尖触底,朝着赵管家的那一方轻声道:“赵叔,这次劳烦你了。”
赵启宏悻悻,心里悬着放不下来,清楚面前这位今天之内都不会安生,可受不起这份口头道谢。
自知回去后必定免不了被老板问责,赵启宏为难得很,欲言又止,半晌,语重心长说:“江灿小姐您接下来要是想做什么,还请先讲一声,提前告知一下。”
纪岑安斜目,敷衍地嗯了一声。
“可以。”
赵启宏表情纠结,但后悔也迟了,为时已晚。他很谨慎,也紧张,头一回干这种事,着实放不开。
纪岑安倒是镇定悠闲,左右无事可做,外头的客人才来一半,她干脆躺着,先闭目小憩一会儿。
晚宴八点开始。
在此之前,整个内场很是融洽轻松,所有人都和和气气的一团。
裴少阳和邵予白都在受邀之列,徐家没来。
毕竟是半个生意场合,本质上就带着奢靡腐烂的铜臭味,徐家还是得避避嫌,不能总往这种地方跑。
少有的,郭晋云那个没出息的货也来了,跟他爸一起。
裴少阳还是老样子,左右逢源,碰着谁都能唠两句,年轻有为又仪表堂堂。
邵予白比平常低调些,估计是邵家长辈也在场的原因,这女人表面正经,举手投足间很规矩客气,不似之前那样嚣张。
遇上南迦了,那两人都挺乐意过来,接近她,张嘴便是一口一个“南总”。
瑞士公益机构派来的那位叫matteo,大龄老头儿一个,高鼻子白头发,在一派外籍人士中并不突出。
若不是杨董事主动介绍,南迦还看不出matteo的独特。
matteo这次到访,名义上是冲着天河集团来的,与裴少阳不沾边,扯不上丝毫关系。因而从进来到宴会拉开序幕,matteo同裴少阳的交流就很少,几乎没说上几句话。
他们所有的交际都发生在大众眼皮子底下,自然而然,不曾表现出丁点的刻意。
经由杨董事的牵线,南迦也跟matteo聊了下,大致摸清对方此行的目的。
邵予白站在几米远处,手中端起一杯香槟,打量着南迦,面上意味深长,似乎看穿了什么。
前一次的交锋过于不愉快,南迦没理邵予白,兀自听着身旁某ceo的话,有兴趣了就回两句,没有就不搭腔。
不知是中邪了还是犯抽,有心找茬添乱,邵予白笑了笑,温吞饮掉两口香槟,慵懒行至南迦身侧,有意凑近。
南迦瞄她一眼。
明摆着是挑衅,邵予白挺乐,故作迟钝,压低嗓音问道:“南总心情不好吗,还是怎么了?”
南迦心平气和:“邵总,好久不见。”
“不久,也就几天时间。”邵予白说,顺手再拿一杯香槟递给南迦,敬她一杯,“看来我跟南总有缘,走哪儿都能碰到,这么快就又见了。”
有外人在,南迦接过香槟,说:“谢了。”
邵予白扬扬唇:“举手之劳。”
不同于在孙家的剑拔弩张,甭管私下如何明争暗斗,她们在这里双双都收着,表面很和睦。
等到南迦旁边的ceo知趣走开了,邵予白才再抿一小口酒,近乎挨上南迦的胳膊,皮笑肉不笑,眼里的熟络渐渐消散,可嘴角的弧度没下来。邵予白眉宇低垂,好奇问:“安安呢,这次也来了么?”
南迦没答,当是不明白。
一看这样子,邵予白就又笑了,懂了。
“她也在这儿。”邵予白说,语气怪怪的,夹杂着一丝像是威胁又不是的意味。
南迦应付自如,脸色无比冷静,说:“邵总有事要找她,还是随口问问?”
邵予白接道:“南总认为是如何?”
南迦回答:“我不是你,认为不了。”
邵予白惬意地眯眯眼,仿佛有多在意纪岑安,语气亲昵,想也不想就脱口来了句:“肯定是想她了,不然还能是怎样?”
握着精致好看的高脚杯,南迦面容舒展,不被带着走,心无波澜。
南迦小声道:“回城以后,邵总可以约她见见。”
邵予白挑挑眉,犹豫半秒,一口答应:“也行。”
南迦:“嗯。”
邵予白不讲人话:“南总大方。”
“邵总说笑,你俩的事,我也插不上手。”南迦红唇张合,足够坦然,“你们是朋友,有这么多年的情谊在,没我掺和的道理。”
真心实意的陈述,讲得中肯。可邵予白却不爱听,闻言,适才还笑意吟吟的脸差点就垮了,被“朋友”二字戳中了肺管子般,眸中的温度逐渐变冷,忽而有些沉郁。
不过终究是大庭广众之下,总不至于真甩脸子,邵予白还是很好地维持住那份阴阳怪气的热情,和南迦并肩站着,晃晃杯子,若有所思地用视线逡巡一周,没所谓说:“看来你还是有自知之明。”
晚风轻柔,拂在身上暖暖的。
南迦放眼远望,看着外边,温和低语:“比不上邵总。”
“那是当然,一直都如此。”邵予白接话,“外来的小偷没资格和真正的主人相提并论,不是吗?”
“那得看东西到底是不是这个人的。”南迦转过脑袋,径直面对,“如果本就不是,也谈不上该归谁。”
用只有她才能听见的声音要挟,邵予白不讲原则,阴沉开口:“最后讲一次,别跟我抢人,再有下回……我很难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任其说完,南迦眼都没眨一下,始终无动于衷。
风卷起裙角,出尘的白色纯正而干净。有点厌烦了,南迦长眼一掀,直视邵予白的双眸,口齿翕动,语调迂缓:“那就等着邵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