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晌午,正是这条街一天之中较为喧闹的时段。
酒店里刚有一批顾客办理了退房,前台那里空荡荡,工作人员闲得打瞌睡,精神蔫蔫的。
不到一刻钟时间,南迦走出酒店,发动车子,只身前往医院。
黑色的奥迪稳重,没入车流长龙里,开往道路的尽头。
马路边上,换岗蹲守在那里的桑塔纳也随之启动,待拉出一段距离了,才悄悄尾随在后边。
开车的是一位生面孔中年女人,前来接替斯文男的,大众脸,中等身材,是融进人群里就丝毫不起眼的那种类型。桑塔纳并未立刻加速追上奥迪,而是正常驾驶,不着急紧赶。
知道前边的车要去哪个地方,也驶上去医院的那条路,慢悠悠跟从。
酒店的前厅里,等两辆车都开走了,隐在角落里的斯文男才侧身出来,不藏了,确认后收回视线,放心地离去。
斯文男同样办理了退房,跟随其他普通客人的步伐,到点了就离开。全程无比正常,行为举止没有半点纰漏,即便重查监控都挑不出毛病。
到外边打的,坐上一辆出租,男人转至附近的一家饭馆,在里头吃过午饭又再次叫车。
这回是去市区的另一边,辗转大半个城市后才换车到僻静的郊外,正大光明进入一处农家乐,到里面找老板,也就是真正负责c城的头头。
农家乐是正规的场所,持证开门做生意的那种。
这里的老板也是个看起来面容和善的老好人,很本分的样子。斯文男进去时,老板在后院指挥干活,见斯文男到面前了又停下,接斯文男到其它地方谈事。
斯文男是以供应商员工的身份前来,在旁人眼里,他就是来谈生意的,不值得过多关注。农家乐里员工不少,但没谁会在意这么个身影,迎面撞见了也不上心。
俩男的到后院的偏房里去,斯文男端着架子,一进偏房才松懈下来。
老板也不装了,变了脸色,不高兴问他:“外面咋样了,那娘们儿还打算做什么?”
斯文男如实上报,将自己看到的都说了。
老板表情透着凶狠,一看就不是善茬的架势。似乎是厌烦南迦的掺和与紧追不放,他朝地上啐了口,骂了句脏的:“臭□□,妈的。”接着又是一巴掌赏斯文男脑门上,叮嘱道:“看紧点,可别让她坏事,不然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斯文男连连应下,允诺会尽力,试探道:“那……要不要等之后她落单了,再派两个人过去……”
斯文男做了个手势,大意是要给南迦一个教训,自作聪明地以为能通过这些下作的手段吓退南迦。
结果还没说完,后一秒就招来老板的打,差点一使力就把他抡飞。老板看着五大三粗的样子,脑子却灵光,他告诫道:“想死你就直说,老子单独成全你,现在外边盯得那么紧,上赶着撞枪口找抽啊你,傻缺!”
斯文男捂住脑袋,向后缩了缩,没敢反驳。
老板说:“搞定今天的这些,之后就都老实点,谁他妈要是暴露了,我弄不死你们。”
斯文男唯唯诺诺:“不会,肯定不。”
“医院那边解决了,快点让阿丽回来。”老板讲道,“别凑上去瞎晃悠。”八壹中文網
斯文男应答:“放心,过了今下午她就回来了。”
老板骂骂咧咧,很是恼火的模样,暴脾气上头难以自控。
毕竟那么大的事,出了人命,如今的情况真不是开玩笑的。
他们也没想到会搞得这么大,本来一开始拉孙家司机下水就是为了找个眼线打入内部,车祸也是冲着孙老头儿去的。可谁成想呢,孙铭天还活着,他大儿子死了,这篓子可就捅大了。
干坏事讲求干净利落,最好不要落下把柄/活口,譬如这一次,他们本来的设想是干掉车上的全部人,伪装成车辆失控出意外,只要车上的全死了,后续警方想查也很难下手。然而司机办事不利,自己见了阎王,本该死的却被救了回来。
老板气得不行,虽然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做得干净,按理讲应该查不到他们头上,但他不敢笃定。
c城那里还有几个上家,一想到郭晋云他们……老板咬咬牙,自知郭晋云早跟这边撇清了关系,真若是被抓捕了,他们都将是那边的替罪羔羊。老板后知后觉,当初见钱眼开没考虑周全,现今后悔已是为时已晚。
迟了,弥补也没用。
商量结束了,老板领着斯文男进到偏房最里边,摸到东侧打开一道暗门——早前聚众赌博的地儿,也是与司机私下交易的场所。
暗门通往地下室,原本是农家乐的食材储藏仓库,后来改成这群人聚会的去处。眼下里面全空了,桌椅板凳都没了,很早之前就被清空。老板准备今晚就将这里恢复成储藏间,担心被找到,已然做足了准备。
农家乐的大门口,紧随斯文男以后,没多久,一辆出租车从这里驶过。
车内,戴鸭舌帽的纪岑安只在经过时侧头望望窗外,第一次找到这里,不做停留就远去。
绕了一圈,再回到城里。
医院。
南迦近乎是最后赶到那里的,她一到,黄延年已经和孙家的亲戚和孙老头儿的其他儿女聊上了。孙家公司的高层也都在,一个个穿得正式,把探望病患搞得像开股东大会。
大家进不了重症监护室,见不到孙铭天,甚至接触不到已清醒的孙铭天老婆。
护士来了一趟,示意家属把这些人带走,不要打扰别的病患。
南迦上前,见到这些西装革履的老总,在孙家二女儿的引荐下一一认识他们。
甭管以前是否有过交际,眼下都要重新摆正一下身份。
一番见面明着是为了看望孙老头儿,实际所有人都是满肚子的生意经。
连同孙家的部分亲戚,其实也不是真的关心老头儿的死活,不过是怕老狐狸没命了,以后家族无后继者支撑,担心会影响大家享受好日子而已。
再后面是南迦和黄延年留在这里,连同孙家二女儿守在病房外。
比起上次的膈应,黄延年这会儿挺上道,对南迦尤为客气,也不搞那些花哨的名堂了。
清楚自个儿选择了立场,和南迦是一条船上的,很是识时务。
对这个两头吃的货色没好态度,南迦不冷不热,知晓他只是暂时不得已低头,假如有更好的出路,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就反咬一口。
利益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但也不存在所谓的朋友,好心和义气是电视剧里才有的玩意儿,现实里行不通。
孙老头儿短时间内醒不了,所有人就侯在外面干等。
南迦和孙铭天老婆见了一次,对方指定要见她,医生都没办法。
南迦单独进去,和孙铭天老婆单独聊了几句。
孙铭天老婆是个厉害角色,好歹混了那么多年,她可不是只会享福的贵太太。这位叫南迦进去是为了交代一些事,一些孙铭天还没来得及告诉南迦的事,涉及到怎么拿下太信科技和亚天集团,孙家公司的一些内部操控和安排。
没全讲,但重要的告诉她了。
南迦理应知道这些,以免再出现内鬼作乱,届时她也能及时察觉并应付。
除此之外,孙铭天老婆还让二女儿配合南迦。
也不知道是真的出于信任,还是临到这种关头没法子。
孙铭天老婆还不晓得大儿子咋样了,家里没告诉她这个噩耗,怕她刚醒受刺激熬不住。
二女儿还瞒着当妈的,扯谎老大也在重症监护室,也没事了,说是过两天就能见到。
孙铭天老婆反应不大,应道:“那就好。”
出去前,南迦习惯性回头瞧,余光瞅到孙铭天老婆眼角湿了,有泪花。
但那也不是她该管的了。
这天的孙铭天没苏醒,一直是昏迷状态。
南迦在医院等到天黑,很晚才出去。
老头儿是后一天清早才睁眼,逐渐脱离危险期。
可随之而来的又是另一重麻烦——孙铭天醒是醒了,但脑子似乎出了点问题,他不能说话,反应比较迟钝,整个人别说坐起来了,就是动动脚都困难。
好像是伤到了脊椎,神经也有点毛病。医院还没查出具体的,目前还在尽力排查,不敢给孙家的人保证。
严重车祸后能救回一条命已实属不易,瘫了、半身不遂了,那是更意外的情况。
医生已经尽其所能,也无可奈何。
南迦是回了酒店才收到电话,孙家二女儿哭成了泪人,经受不住打击。
谁都没说孙老头儿就一定站不起来了,可当场的,南迦心里一紧,脸色变了变。
手机开的扩音,纪岑安在旁边听完了全部。
纪岑安的神情一样谨慎,变得不再轻松。
黄延年是相近的时候收到了风声,不比她们晚多久。
他今晚找了南迦好几回,可自从得知这事后,他就没信儿了,屁都没放一个,缩得比谁都快。
白天分明还是能扛事担责的样,转眼间变脸比哪个都快。
孙铭天若是瘫痪了,还不如死了好点。
死了好歹能让其他人接手,瘫了就是纯粹的拖累。
南迦握着手机,犹疑不决。
挂断通话,房间里长久静默,双方都不搭腔。
也是这晚,远在c城的邵予白致电纪岑安,赶在这时候添堵。
邵予白了解这边的一切,不知从哪儿弄的新号码,接通了,她心情似乎不错,直入主题问:“安安,需要我出手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