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是一团解不开的麻线,那晚的一切都乱了套。
纪岑安终还是住手,停在南迦跟前。
整个场地成了烂摊子,酒水混合着垃圾渣子,一片狼藉。
聚会毁了,需要承担的后果极其严重。
中年老板付不起责,其他人也承担不了。
后来的局面是怎么解决的,南迦不知道,她没能留到最后,被强行带离了那里。
——纪岑安把她交给了两名男同伴,让朋友送她离开。
这人眼皮子耷拉,不为所动,只说:“你先回去。”
南迦站着,指尖的温度冰凉。
回程的路半小时,不算太远。
俩男生中的一个负责开车,另一个坐她旁边,交代一番。
一群小年轻不是头一遭经历这种事,清楚应该如何搞定后续。
南迦没注意听他们讲的,还没缓过劲儿,心思不在这里。
下车了,她才听进去了一句。
单眼皮男生郑重其事叮嘱:“最近别去找岑安,不要掺和进来。”
说完,关上车门,甩下她就趁夜往回赶。
街边的冷风刺骨,一阵阵往这儿吹。
南迦站在岔路口的树下,任由碎发掉落贴在脸侧,大半身子都融进了被灯光拉得斜长的暗影里。
新小区位置僻静,夜深了,这附近除了亭子里的保安,四周只有她一个人还在外面,形单影只地守在那里,衣着单薄地经受泠冽寒意的侵蚀。
气温还在持续下降,一天比一天低。
新闻里开始播放天气相关的报道,预测年后还会迎来一次低温潮,现在还不是最冷的时期,过些天会更冷。
南迦浑浑噩噩地在家里待了两天,哪儿都没去,连工作室都撇下了。
从早到晚都居家画稿子,不出门下楼,基本与外界隔绝。
卧室的床上铺满了纸,客厅的茶几上也堆放着不少稿子。
全是草图,或只有寥寥几笔的废稿。
南迦没事做,找不到分散心力的法子。
纪岑安又失联了,半点动静都没有。
等不来消息,也不可能直接找到纪家去。
南迦找上万姐打探内情,问及纪家那边。
万姐听说了这事,也知道内幕,但不告诉南迦具体的,仅仅宽慰:“早都解决了,没多大事。”
南迦嗫嚅,又问:“她联系你们没有?”
“小纪自己有分寸,放心。”万姐还是不透露,似乎有意瞒着,“她家就是管得有点重,纪董事他们平时比较严厉,但也还好,等过了这阵风头就行了。”
三言两语就搪塞过去,不愿多提。
不好干涉这些,也是变相劝南迦别帮倒忙。
电话挂断,南迦曲腿坐在沙发上,低眼看看手机屏幕,盯着沉思半天,终究还是又放下了。
已是寒假期间,学校早就放假,理工大校园里空旷。
南迦开车到那边,到计算机学院的大楼里转了两圈。
每年这时候都有学生留校,有的干脆不回家,就地在学校过年。
大楼里还有人,不时能见到守在这里做项目的学生和老师。
南迦在这儿遇到了茶话会上的一位计算机学院的教授,纪岑安的某个老师。
周奇也在。
但那时南迦还不认识阿奇,双方在此之前没见过。
阿奇知道她是谁,一眼就认出来了。
好像早就清楚,猜到她是为了什么到这儿的。
教授同南迦聊了会儿,还以为她是有事过来,或者找徐行简来的。
南迦摇摇头,说:“都不是,只是刚好开车路过,正好就进来走走。”
教授当真了,指让进去坐。
南迦应下,道声谢。
阿奇是等教授中途走开了才看向这边,抻长脖子,一面关电脑,一面问:“你来找老大……岑安的吗?”
南迦应声望去,这才注意到阿奇的存在。
没否认,美目一抬,打量起这个陌生的男孩子。
阿奇开门见山说:“她今天不在,这一周都没来。”
南迦问:“她去哪儿了?”
阿奇照实告知:“在家,被她爸妈关禁闭了,最近都出不来。”
怔愣半晌,南迦红唇张合,一席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想要问问那人的情况,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阿奇问:“你就是南老板吧?”
南迦点头:“嗯,是。”
阿奇主动自我介绍:“我是她队友,一个组里搞项目的,也是她师哥。”
素不相识的两方浅谈几句,阿奇挺健谈,毫无防备地把知道的细情都转告给南迦听。
他已经去过纪家了,前两天去的,对那边很了解。
紧了紧手,南迦迟疑了下,还是轻声问:“她现在怎么样?”
“还行,将就。”阿奇说,“人没啥问题,估计等她爸妈气消了就能出来了。”
教授出去了十来分钟,进来时他们已经闲聊得差不多了。
阿奇对南迦很有兴趣,瞅她像在看稀奇,不把她当外人。南迦不问他为何认识自己,心里有数,没必要再问。
办公室里还有其他同学,这儿不是唠嗑的地方。
南迦没在这里久待,大打搅别人忙事。她走了,不再那么担心。
等到周一,她又来了这儿一趟,有空就再来打转悠。
请阿奇他们喝热咖啡,还是以顺路当借口。
阿奇说:“老大还出不来,没到时候。”
南迦回道:“我不找她。”
阿奇“哦”了声,又讲:“我昨天去找了她,跟她说你了。”
垂眸瞧着灰扑扑的地面,南迦没反应,握住手上的热咖啡,端起来喝了小口。
阿奇接着说:“老大也问起你了。”
等到下一波寒潮抵达z城,腊月底,一转眼就是过年的时候。
这年街上的年味很浓,到处都张灯结彩,树梢枝头都挂满了红带子。
工作室歇业半个月,南迦给所有员工放带薪假,自己也休息放松一段时间。
过年前后,南迦没回老宅子,不像往年那样,非得回去找闹心。她总共在老宅子住了两个白天加一个晚上,过完除夕和春节就走了,到新租房里自己过。
年初二那天又下了雪,白色纷纷扬扬飘飞了大半天,从中午下到夜里。
南迦到一个好友那里聚餐,吃午饭,天黑了又陪着大家逛街,快到雪停的那会儿才回去。
两个地方离得近,还是走路步行。
到小区外边了,远远的,那个高挑清瘦的身形已经候在小区外。
像是已经等了很久,早就来了。
天寒地冻的夜晚,纪岑安穿得很少,最外面只一件黑色的长款大衣,没别的保暖物件。
似乎出来得挺匆忙,来不及仔细收拾。
这人孤零零站在灯下显眼的地方,一脸从容,只要南迦走近了就能立马看到。
南迦怔在原地,停下脚步。
纪岑安双手插兜里,嘴角有伤,看起来有些狼狈。这位先靠近南迦,自觉走两步,拉近余下的距离,被冻得没有血色的嘴巴动了动,张口就是:“今晚有空没?”
飘飞的雪落在她们身上,在双方肩头上堆出薄薄的一层。
南迦一言不发,解下自己的围巾,取了,踮踮脚,给那人戴上。
纪岑安没动,定定站着。
南迦说:“过来一些。”
她带她上楼,领进屋里,留对方在这边过夜。
屋里暖和,比冷风直吹的街上舒适。
她给她上药,清理一下伤口。
不需要多余的话,也用不着解释。
指腹碰到这人的嘴角,轻轻按了按。
南迦柔声问:“怎么弄的?”
纪岑安说:“我爸打的。”
“因为上次的事?”
“不是。”
“嗯。”
“意见不合,跟他顶嘴吵了架。”
南迦:“还有呢?”
纪岑安:“还有不听他的安排。”
“他想让你做什么?”
“就那些,反正没事找事。”
……
抬起这位的下巴,让对着自己,南迦沉默片刻,轻轻问:“疼吗?”
纪岑安坐在地毯上,挨她腿边:“还行。”
新的租房是两室一厅,地方宽敞,但只有一间卧室,多的那间是书房。
客厅的沙发不能睡人,不够宽,躺上面翻两个身就摔下来了。
纪岑安是在卧室里睡的,和南迦一张床,一人躺半边。
床中间隔着一条无形的线,那晚上她们谁都没有逾矩,只有偶尔会说说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两句。
纪岑安问:“你最近在做什么?”
南迦说:“工作。”
“除了工作。”
“没了。”
纪岑安说:“阿奇找了我。”
默然两秒钟,南迦嗯了一声。
新年夜过后的晚上祥和而宁静,落地窗外的世界微光昏弱,一直持续到天亮。
南迦睡着了,很快沉进被窝里。
屋内悄悄的,只有被子摩挲身体的轻微声响。
她们的关系又转了个弯儿,再次偏离轨迹,朝着无法把控的方向发展。
从这时候起,纪岑安渐渐像先前那样,时常出现在南迦周围。
那晚之后,纪岑安又在租房里待了一个白天,没走。
南迦也不赶人,默许了对方的所有行径,包括后面她们在厨房里,纪岑安从背后抱她,将湿热的唇印她颈后。
纪岑安一只手搂她,一只手摸向她的肩膀,逐渐往下。
她由着了,转头也亲纪岑安,往后靠了靠,甘愿落进这人的怀中。
她们差点发生了某些事,但紧要关头还是停下来了。
两个人都没经验,亲完了,只抱着对方不松开。
纪岑安伏她耳畔,温柔至极:“南迦……”
她抓着纪岑安的手腕,闭上眼,回应:“我在。”
纪岑安半是命令地说:“转过来。”
她便转过去,勾住纪岑安的肩膀。
纪岑安抬起她的脸,揉按了两下,蛊惑地低语:“再靠近点。”
这年的假期过得很不一样,与往年天差地别。
后来她们又见了几次,在南迦的租房里。
还是一同过夜,做一些本来不该发生的事。
理智被冲动覆盖,两个人都掉进了这段暧昧不清的复杂关系里。
南迦沉溺在其中,明知不应当,仍是挣脱不了。
她们心照不宣,各自都不挑明,时常做一些超出普通交际的行为。
纪岑安越来越频繁地过来,有时甚至在这边住两三天。
南迦都容许了,接受了这人的出现。
她们“冰释前嫌”了,撇开了那些乱七八糟的。
谁都没有发现这里的秘密。
有什么冲破了桎梏,犹如春日里的绿芽嫩尖儿,逐渐疯长。
那段日子平静,所有的不顺都变得顺利。
南迦到外地参加活动,去见同行朋友。
纪岑安也跟着去了,可不与她一班飞机,而是后一天过去。
她俩在品牌方安排的酒店里见面,纪岑安抱起南迦,关上灯,双方倒在床上,隐进乌漆麻黑的夜里。
南迦仰头,也抱着纪岑安,放任纪岑安胡来。
初春的天儿还是冷的,南迦手脚都凉,怎么都不暖和。
纪岑安帮她捂着,一点不讲究嫌弃。
南迦退开,说:“不要闹。”
纪岑安不放手,回道:“别动。”
南迦不适应。
纪岑安还是那句:“别动——”
她们躺一块儿,相互取暖。
纪岑安趴在南迦胸口,在被子里捏她的手。
南迦说:“睡觉了。”
纪岑安应了声,可不照做,而是上来些,不让她好过。
返程是纪岑安先走,还是错开飞机班次。
好似从未有过什么,她们表面上还是维持原本的相处方式,一切都不变。
南迦一连接了好几个大单,工作室的生意蒸蒸日上,越来越好。
她总是出差,有时是自己去,但大多数时候都会带上团队。
纪岑安陆续又跟去了两次,一次是在英国,一次是在江城。
那时的天气还是不够暖和,出门必须穿外套才行。
如果有团队在,她们不会在熟人眼皮子底下见面,而是单独找地方。
南迦会给纪岑安买咖啡,单独带一杯给纪岑安。
每次都是冰美式,没有变过。
她俩都喜欢这个,口味一致。
纪岑安喝完咖啡后会接近她,也让她尝尝苦味儿。
有时是纪岑安借各种幌子找她,都去参加某个宴会,去哪个地方,见谁。
有几次邵予白也在,还有阿奇和纪岑安别的朋友。
邵予白还是老样子,对南迦喜欢不起来。
那些朋友待南迦也不好不坏,不会特别优待,但也不会为难她。
只有在一次慈善晚宴上,邵予白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忽然喊住南迦,莫名其妙地问:“安安前两天是不是去见你了?”
南迦转头,瞅着邵予白,不正面回答,反问:“邵总是有什么事?”
邵予白不告诉她,只关心事实。
是,或者不是。
南迦守口如瓶,到最后都没讲实话。
——纪岑安的确去她那里了,还是在租房里住的,因为两天前她身体不舒服,着凉发低烧了。
但那是她们的隐私,没理由让一个外人知道。
得不到答案,邵予白黑脸,已然猜出真相。
南迦不在乎邵予白的感受,不予理会。
也是这晚,纪岑安和邵予白闹掰了,大吵一架并险些决裂。
南迦不知情,是很久以后才从阿奇那里得知,两天前其实是邵予白的生日,可纪岑安中途离场,缺席了最重要的时刻。
过去的二十年里,邵予白的每一个生日,包括年纪很小的那会儿,都有纪岑安的出席,可唯独这次例外。
纪岑安丢下了邵予白,没有非走不可的理由,甚至连借口都懒得编,直接知会邵予白一声“有事”,头也不回就骑车走了。
邵予白心有芥蒂,很在乎纪岑安究竟做什么去了。排除掉诸多可能,邵予白把目光盯向南迦,十分确定纪岑安是在她那里。
南迦无从插手朋友两个的问题,没立场,更没资格。
阿奇跟她说,纪岑安和邵予白闹得很僵,要是不能和好,以后可就真掰了。
南迦依然无能为力,不能帮纪岑安做决定。
纪岑安从不在南迦面前提及这些,不想让她知道,也有点别的原因。
到底是那么多年的好友,情谊摆在那儿,纪岑安还是希望可以和邵予白好好谈谈。
她们是怎么谈的,南迦不清楚,完全没管。
南迦还有其他事要处理,工作,人际圈子,家庭……南父还是时不时就作妖,不会消停。
南母又进了医院,有一天难受得紧,是徐行简送她去医院。
南迦赶过去时,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
只是虚惊一场,没大碍。
为了表达谢意,老太太做主请徐行简吃饭,并让南迦一定回去。
别人帮了这么大的忙,南迦这个当女儿的还是得拿出该有的样子,起码得当面道个谢。
答谢的晚饭定在了周三,恰巧是南迦要出差的前两天。
南迦的记忆中,她和纪岑安好像因为这次的饭局闹了一次。
纪岑安挺介意徐行简的身份,认为他没安好心。
——那不是她们第一次发生争执。
事实上,自打一开始,她们也没彻底向对方低过一次头。
尤其是邵予白隐约表现出某些想法,而南迦也敏锐发觉后,两人再也不像起初那样平和。
只不过后来经历了那么多事,南迦早都记不清她俩的争吵了,已经忘得七七八八,潜意识里只记得一些相对愉快的,从而忘记了中间有过的难堪和矛盾。
再后一天是阴天,云朵灰蒙蒙的,从早晨就没太阳。
南迦是在收拾行李时才发现出差要用的证件不见了,找不到在哪里。
纪岑安打电话过来,告知东西在她那边,让过去拿。
南迦本是想让小助理去取,但纪岑安的声音听着有气无力的,明显是生病了。
犹豫衡量一下子,她还是自己去的,开车前往,过去看看。
大抵是运气不好,那晚后面下起了来势汹汹的暴雨。
——南迦留在了那里,也和纪岑安有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关系。最近弹窗厉害,可点击下载,避免弹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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