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德管家果然把人请到了。
紫苏的夫婿姓江名旭，比紫苏要大两岁，虽然有腿疾，但容貌周正，看着倒是个清正之人。
“你们自己谈吧。”
陆无霜话说完，便离开了紫苏的房间。
站在院子里的江旭朝着陆无霜点头，他倒也不忌讳于被别人看到自己的腿，在陆无霜的注视之下一步一步进了屋。
虽然他走路的姿态看着极为不雅，但那不卑不亢的态度，倒是足以让人高看他一眼。
“紫苏的运气，倒也确实不错。”陆无霜道。
紫苏对这江旭有情，怕就怕这江旭会因为他的腿而自卑，但现在看来，应该是无需担心了。
等到陆无霜重新看过忍冬三人出来，紫苏和江旭之间的谈话便已经有了结果。
江旭朝着陆无霜鞠了一躬：“以后，要劳烦陆小姐关照了……”
陆无霜轻轻点头。
待江旭离开之后，她这才回了屋里。
紫苏此时的精神比先前不知道要好出多少，她看向陆无霜，眼里带着喜悦：“主子，他说他如今本就是无亲无故，我在哪里他就在哪里……”
说到后来，在陆无霜戏谑的目光注视下，红着脸低下头。
陆无霜也没打趣她，只道：“好了，现在心结解开了，也别再东想西想的，等你们都养好身子，我们就回成都府……”
紫苏的眼里便也流露出向往。
在她和忍冬三人的心里，这京城只不过是他乡，成都府才是她们的心之归处。
当初她们和主子一起来京城，现在，她们很快也就能回去了。
真好。
……
陆无霜回到陆家之后，先是让空青去平武镖局一趟，知会武艺一声她要延迟离京的事，然后去了程氏那里。
自昨日一早为着忍冬四人的事而翻了脸，程氏还是首次见着陆无霜。
她下意识地往陆无霜面上看了一眼，却并没有看到她想要看到的愧疚与悔意，因而又有些气恼起来。
但程氏自诩是个极为包容孩子的母亲，是以虽然心中气恼，她还是起身迎了上去。
“霜儿，你……”
在看到陆无霜手中那枚玉佩时，她的话戛然而止。
陆无霜把玩着从刘延松那里拿回来的玉佩。
这是一枚用羊脂玉雕成了并蒂莲的玉佩，玉质极好，但雕工却只能算是勉强可以入眼，两枝莲花的下方分别刻着两行字。
星霜荏苒。
烟水微茫。
分别应对了陆无霜和陆无烟的名字。
陆无烟当初对刘延松一见钟情的时候，刘延松只知道她是陆家的小姐，却不知陆家有两位小姐。
后来刘延松被陆无烟打动，两人要定亲的时候，“陆无烟”已经入宫，与刘延松定亲的，自然也只能是“陆无霜”。
那时陆无烟是不甘的。
与心仪之人定亲，不能用自己的姓名也就罢了，总得留下自己的痕迹才行。
后来便找到了这枚玉佩，作为定亲的信物。
总归这枚玉佩上是有她的名字的。
程氏有些怔忡：“这玉佩，还是你们父亲在你们出生后亲手雕的……”
将玉雕成了并蒂莲，原本是希望同出一枝的姐妹俩能一生相亲相爱，却不想……
程氏很快也就意会过来：“霜儿，这玉佩不是……怎么会在你手里？你退了与刘公子的亲事？”
陆无霜随意将手中的玉佩往程氏那里抛过去：“退了。”
程氏手忙脚乱地接过玉佩，闻言有些不悦：“霜儿，你怎能如此任性！那刘公子虽然家世差了些，却也极有潜力，你父亲都说他明年的秋闱中第应该并无问题，后年参加春闱也八成能金榜题名，你怎么就……”
这越来越往上扬的音调在陆无霜一眼睨过来时打住了。
陆无霜似笑非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初陆无烟看上这位刘公子，二婶是死活不同意的，怎么，在二婶心里，刘公子配不上陆无烟，就配得上我了？”
程氏一时语塞。
“霜儿，我，我不是……”
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人下意识的反应，往往才是最真实的。
好在，陆无霜早就对程氏没有任何的期待了。
程氏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又道：“退了便退了吧，那刘公子便是有才名在外，上次秋闱不也落第了，下一次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我和你爹定会替你再寻摸一门好亲事的……”
陆无霜一时好笑：“二婶！”
她加重了“二婶”这两个字的语气，惹得程氏白了脸色。
“我的亲事，将来自然有父亲母亲操持着，”陆无霜慢条斯理地道，“还请二婶时时牢记身份才好……”
程氏一时摇摇欲坠。
“霜儿……”
她眼里闪着泪光。
陆无霜不为所动，“另外，我还要在京城多待上一段时日，还请二婶多包涵几日了。”
话说完，陆无霜转身欲走。
程氏看着陆无霜的背影，一手扶在桌子上，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念头。
“霜儿……”她道，“你与烟儿换回身份，不仅没有半分难过，还这么快就安排好一切准备离开，这件事……是不是本就是出于你处心积虑的算计？”
程氏这两日，心里总会时不时翻腾出这样的念头。
但她又不敢相信。
毕竟……
那样泼天的富贵，旁人求都求不来，就连陆无霜自己也说了她是有多不容易才成为了陆贵妃，既然如此，她又怎么能轻易放手？
可陆无霜这两日的表现，让程氏不得不这样想。
她紧紧盯着陆无霜。
陆无霜有些意外。
然后，在程氏的注视之下，她轻轻扬唇。
“二婶才看出来？”
程氏瞠大了双眼，“你……”
陆无霜眼里现出些嘲讽来：“从我被你们逼着入宫时，我就开始算计了，你说我处心积虑，一点错也没有。”
“我费了那么大的劲儿，才总算爬到了高处。”
“我成了陆贵妃，又与你们尽释前嫌，你们就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我从宫里送出来那么多的好东西，我让你们知道皇上有多宠着我，难不成你们以为，我只是为了向你们炫耀？”
程氏浑身一软，若不是及时抓住了身边的桌子，怕就要倒在地上了。
那些过往偶尔想起，却又被她忽视了的怪异之处，在此刻全都浮上心头，让她有了种“竟是如此”的恍然。
陆无霜的话可还没说完。
“二婶，你看看，你精心教导出来的好女儿，其实也就是个眼皮子浅的，当初是她死活不肯入宫，在看到我享受了怎样的荣宠之后，动了心思要进宫的也是她，她图的，不就是那份富贵么？”
“现在，她可算是如愿了，二婶您最好日日替她祈祷着，祈祷她不要被宫里那些人……”
“给吃了！”
程氏面色一片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