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向着户外作业队伍呼叫的五分钟后,赵杨将文字情况说明放入了收发装置的缓存区,以防万一,又使用录音复述了一遍。
没有半分迟疑,他将信息的发送间隔设定为三分钟,按下了重复发送的按钮。
在做完了一切后,他尝试着使用自己的id打开电子通讯记录。但系统告诉他,他没有权限。他又顺手翻开了随意丢在操作台上的纸质的记录本,歪歪扭扭的情况记录只到七个多小时前自己的字迹为止。上面并没有潘子留下的蛛丝马迹。
赵杨深深吸了口气,沉痛的脑壳早已好了大半。他一屁股坐在了通讯室的转椅上,身子前倾,一面等待f275的回应,一面时不时地呼叫基地外工作小队,一面调出基地内的各项数据资料。
环境自检系统表明,现在祝融二号基地正处在正常运转中。监控的画面中,只出现了他一个人,七小时以前的记录,已经消失殆尽。
显示屏上的电子钟显示,现在已经过了f275的晚上8点。
赵杨猛然起身,快步朝着会议室走去。如他所料,那里依然没人。会议室尽头的窗外,是火星的白昼。
他十分不安地回到了通讯室的座位上,刚拿起短距离联络设备,又沮丧地放下了。
他打开了通讯室内备份的历史通讯记录,打开了临睡前脑海中一直在回荡的那条。
“基坑岩石可能导致工程延期的问题已收到,请妥善解决问题后按原紧后工作工期继续施工,如问题搁置超过48地球时,请与f275联络。12时日常联络完毕。”
那清澈的声音,一丝不苟的语气,一切都显得那么的真实,百听不厌。
他焦急地等待着,封雪对他发出信息的又一次回应。半个多小时,如果封雪收到,已经是那信息传回的时间了。
最多……再延迟几分钟,毕竟,遇到了这样的状况,f275总要商量对策的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这在赵杨看来十分地难熬。那种如同尚在襁褓中的婴儿突然失去了依靠的孤独感,像腐烂伤口的脓液般不断涌出。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是太年轻了。如果再老一些,或许能想出更多的办法。更老一些,能坦然面对可能到来的死亡。
他闭上眼睛,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他们也许只是遭遇了意外,全都出去了更远的地方,处于安全考虑,将通讯记录用权限隐藏。
而地球那边,也许因为太阳磁暴的干扰,暂时无法收到通信。或许,他们也被自己的信息吓到了,正在紧急商量对策呢。
天色暗了下来,窗外的荒原变成了凝固的血液般的深红。祝融号g的剪影逐渐消散在了黯淡无光的夜晚,只剩几盏维护状态的小灯,与基地的昏暗灯光在黑暗中无助守望。
“这里是祝融二号基地,户外作业队伍收到请回答。”
赵杨又开始将手指按向那短距离通讯器,重复着已经说了上千遍的呼叫话语了。而屏幕上的发信记录显示,向f275求救的信息也已经被重复发了一百多遍。
每隔三分钟一次的自动发送还在继续。这些带着希望的信息,像一封单恋的情书,只是有去无回。
“潘子!工头!潘子!收到请回答!”他自暴自弃地打破了联络的固有格式,扑在了工作台上。
紧贴台面的耳边,通讯器传回的依然只有毫无感情的莎莎声,像异星漫长的夜。
福博斯悄悄升上了天空,尽管它并不大,却距离火星很近,像一轮背井离乡的月亮。
赵杨悉数饮尽了心中的失落,开始萌生了出了外出寻找的想法。可现在出去显然是不明智的。
祝融二号基地所处的纬度不高不低,在这个时节,所幸夜晚并不漫长。
他轻易捱到了火星的黎明。
现在独自一人外出,这意味着基地内将无人留守,这于规矩不合。但规矩或许也从没有考虑到这样的极端情况,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赵杨在加压舱的前室内开始更衣。
这个时代的宇航服,上下身穿着比初次探索火星的年代要便捷了不少,一套、一捋、一拉、一扣就能轻松搞定。
大概是对空间探索坚定不移的信仰,服装的设计倒还是如远古时期的洁白,只是防辐射材料层和缓冲层经过了大幅改良,已经不似过去般臃肿。
穿着的难点在于头部。宇航服从背部到颈侧一周内置着微型计算机,除去一般的无线电联络功能,还带着自红晶时代起,苟延残喘的人类歪出的为数不多的新科技。
大脑双向电信号连接装置,原本用于冬眠治疗师辅助治疗冬眠后遗症,现在经过改良,被普遍安装了宇航服之内。只不过一端用于接收使用者大脑发出的电信号,另一端连接的不是冬眠治疗师,而是一个储存器。
比起呆板的摄影机,感官信号接收器能更真实地记录包括使用者情感、心理、回忆在内的各种活动。它们被如实地记录后,通过储存器的信号收发功能,传递至就近的基地,然后是f275。
赵杨一丝不苟地将仿神经元传输线路连接至头部,然后将与祝融二号基地连接的信道打开。他尝试获取接收值班室无线电收发器讯息的权限,这样即使在远离基地的地方,也能通过基地作为中转站,与f275联络。
许是基地人员失踪,他的权限上移,没想到一次便成功了。
做完了这一切,他又检查了两遍宇航服的工作状态,尤其是与基地和f275的通讯功能,终于惴惴不安地打开了加压舱的门。
晨光熹微中,暗红色的土地一眼望不到头。这里早已不是适合生命繁衍之地,只剩孤独与冷寂在这片死亡之野上游荡。
赵杨看了一眼祝融号g,还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犹豫了一下,他艰难地迈出了脚步。
目的地是前方不算太远的火星土栽培实验室的基坑。
火星的重力是地球的三分之一,比月球的失重感轻,地面也不似遍布环形山的月球坑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