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街头,人来人往,叫卖声络绎不绝,充斥着烟火气息。
自从上一次吃了一个不小的亏后,王三虎总算是老实了下来,他知道自己命好遇到了贵人,这才挣到一个活命的机会,于是他彻底告别了过去混迹街头的日子,老老实实在长洲岛打渔,然后将鱼送到广州城内卖。
“哎,这位客官,这可是上好的鲢鱼。您看看,还在水里蹦跶地时候就捞起来的,我给您称着?”
“好嘞,一百二十文,您拿好。”
王三虎接过一袋铜钱,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加上之前存的钱,他可以给老娘扯半匹棉布了,还能给女儿做一身花衣。
就在他低头数钱的时候,几个衣着鲜亮还踩着官靴的汉子来到了他的摊子前,隐隐间形成了一个半包围圈,将王三虎的路彻底封死。
其中一人咳嗽了一声,道:“你这鱼哪里来的?”
王三虎顿时一愣,他抬头望去,自然发现了来人的不凡,心中顿时有些不安,道:“这位贵客,咱的鱼可都是从长洲岛刚刚打上来的,可新鲜了!”
为首的汉子看了一眼鱼盆里的鲜鱼,点了点头,道:“听说长洲岛现在的变化可大了,城里的商行都跑那里开厂去了.......你咋没去?”
“嘿嘿,您这话说的,那厂子再大,可也难买一个快活,咱习惯了打鱼卖鱼的日子.......贵客,您看看要什么鱼?”
王三虎不愿再跟眼前之人闲聊下去,急忙转变了话头。
汉子也不作恼,继续道:“里面是不是有个机器厂还是什么厂,跟那个什么汇丰行有关系?”
王三虎心中一沉,他慌忙道:“这个小的哪里清楚?你可以找别人打听打听,咱这还要做生意呢,贵客。”
那汉子直接从怀中掏出了一锭银子,丢在了王三虎的桌前,沉声道:“这是五两银子,你今天别干了吧,我们有话要问你。”
王三虎捡起了桌子上的银子,他凑到嘴边吹了吹,然后用身上的衣服仔细擦了擦,就在来人脸上露出讥讽笑容时,王三虎却将银子重新递了回去。
“贵客,我就是个打鱼卖鱼的,实在不懂你们说的这些......有句话叫什么.....叫什么无功不受禄啥的,咱还是老老实实卖鱼,这五两银子您收好。”
汉子冷笑了一声,道:“你若是不说也行,那就跟我们回去一趟,等进了大牢,我倒看你说不说!”
王三虎轻轻吐出一口气,脸色苍白,低声道:“贵客,您大人大量,饶小人一条生路.......”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面相略微有些丑陋的中年人走上前,他语气和蔼地说道:“王三虎,你不要怕,本官只是有些问题要问问你......刚刚我的下属却是将你吓到了,这边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完了!
王三虎心中顿时一惊,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只能将摊位收了起来,跟着中年人一路走到了不远处的茶馆二楼,只是此时的茶馆二楼早已经被清场,再无其他人留在此地。
中年人正是钦差大臣曾国藩,他为了找到汇丰行勾结英国人的实证,便再一次从头去查吴健彰一案,而在此案中,他敏锐地发现了其中有一个看似不起眼的小人物,却有可能串联出整个案件,那就是王三虎。
曾国藩坐在桌前,而王三虎老老实实跪在地上,旁边则站在那几名身着便装的汉子,身上则挎着腰刀。
“王三虎,本官不会为难你,只问你几个问题,你老老实实回答清楚,本官就放你离去。你若说假话,本官自有手段应对,到时候可就不会对你这般客气,你可知晓?”
“回禀大人,小人知晓。”
王三虎欲哭无泪,他只想好好活下去。
“好,本官看卷宗,吴健彰之前是否威胁你让你去绑架赵源?”
“是。”
“那你为何提前告知赵源?”
“小人不敢做这等违背大清律法之事......”
“赵源在长洲岛开设机器厂,你为何不去?”
“小人生性不喜约束,因此便没有去.......”
“可据说你的同乡都去了,其中还有一个叫何文慧的?”
“没错......”
王三虎感觉冷汗都要流下来了。
曾国藩沉声道:“据说何文慧在长洲岛出任了汇丰行镖局副队长一职?你可知晓?”
“这个,小人当真不知.......只知道他的确在镖局当差.......”
“那你可知,镖局中还有英夷?”
王三虎顿时一愣,他没想到曾国藩连这个都知道,连他自己也只是偶然有一次撞见,他轻声道:“长洲岛上一直都有英夷存在,小人也不知是不是镖局的人......”
曾国藩眯起了眼睛,盯着王三虎看了几眼,才沉声道:“本官要见何文慧。”
王三虎连忙磕头,道:“大人要见何文慧,自去提人便是,还请扰了小人一回.......”
“不,本官不能打草惊蛇,我也不为难你,你直接带我们去长洲岛如何?”
曾国藩说着话,从袖子里摸出来了一张庄票,上面正好写着一百两面值。
“你只需要带本官上岛,别的不需要你做,这一百两银子就是你的.......”
王三虎吞了一口唾沫,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道:“那我得先把鱼送回去......”
“不行,我们得跟你一起走。”
曾国藩脸上露出几分笑容,道:“你就说我们是去长洲岛上找工的就行。”
王三虎无奈,只好收下了银票,道:“那你们随我来吧。”
说完,王三虎在几人的看管下,重新回到了集市上,收起了摊子,便准备带着众人离开。
一旁的摊贩顿时起哄道:“你今天这生意做得不错嘛,这么早就收摊了?”
“哎,家里来了亲戚,这不得赶紧回去张罗张罗。”
王三虎露出了一脸的苦笑,心中却不知道将曾国藩等人骂了多少遍,只是眼下形式比人强,他也只好赶紧收拾了摊子,领着众人前往长洲岛。
.......
“不妙了,有人盯上了王三虎,他们现在朝着长洲岛方向去了。”
就在王三虎等人离去后不久,便有人前往汇丰银行通知了赵源——实际上赵源一直都防着有人重新去调查吴健彰一案,王三虎从某种程度上,就是赵源故意放出来的警示灯,只要有人接近,他都会在第一时间内知道。
赵源并没有多么慌张,对方既然冲着长洲岛去,那他干脆就在长洲岛给众人演一出戏。
他沉声道:“赶紧备马。”
“去长洲岛吗?”
于连山连忙问道。
“不,去总督衙门。”
赵源叮嘱于连山道:“不要慌,你现在派人去长洲岛通知薛桂年,就说账本倒了,他就明白该怎么做。”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于连山匆匆出了大门,而赵源也收拾了一番,直接骑马前往总督衙门。
到了总督衙门前,赵源顺着老路找到了春三,道:“还请贵驾通禀,我有急事要面见总督大人。”
说完,他按照惯例送上了一锭银子。
春三默不作声地瞅了一眼银子,紧接着丢下了一句话。
“等着吧。”
过了片刻后,张禧偕急匆匆从后门转了过来,他看到赵源的第一眼时,脸色却阴沉了下来,尽管很快调整了过来,却依然让赵源看了个明明白白。
“赵老弟,你今个怎么有空来总督衙门了?”
赵源心中冷笑,脸上却带着无奈的神情道:“原本不敢打扰总督大人,只是眼下确实有一桩要紧事,需要跟总督大人禀告。”
张禧偕皮笑肉不笑,道:“还真的凑巧了,大人今个身子不适,就不见外客了......你若是有什么紧急事,不妨就直说吧。”
赵源装作一副无奈地模样,道:“我也是得到消息,说钦差大人上了长洲岛......其实这事原本也没什么,可问题是柯拜船厂的才跟我说,这两天香港总督专门有派员过去就看看一些情况,到时候要是两边碰到了,怕是会有一些误会。”
误会倒不可能是误会,但是问题是这样一来,耆英跟英国人之间达成的一些秘密协议就会曝光,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论起勾结英国人,他赵源还得排在总督大人的后头呢。
赵源可是清清楚楚地记得,历史上的耆英是怎么死的?明面上的原因就一个,那就是耆英背着朝廷,跟英国人达成了许多丧权辱国之条款,而这些东西最后都让道光皇帝背了锅.......
听到这里,张禧偕神情一变,他也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妙,只好连连拱手,让赵源先等待片刻。
果然,还没过多久时间,张禧偕便将赵源迎了进去,而这一次赵源面见耆英的地方却换成了书房内。
走进书房中,赵源向耆英行了礼,才沉声道:“回禀总督大人,学生以为此事甚为关键,绝不能有丝毫隐瞒,故而前来拜见总督大人,以说明其中缘由。”
耆英看着面前的赵源,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脸上既有恼怒,也有几分无奈。八壹中文網
“赵源,你说说你,到这个时候你还在折腾什么?”
赵源装作一副壮怀激烈的模样,道:“回禀总督大人,学生可不管什么钦差不钦差,他要去长洲岛尽管去便是,也没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学生做这一切绝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大人您啊!”
“学生对大人的忠心,日月可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