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之博。”
李瑾深的脸色白得几近透明,紧抿的嘴唇没有半分血色，那双眼睛却一错不错地盯住银发的少年，没有半分移动。
就好像只要一眨眼,眼前的人就会消失那样。
那对深绿色的瞳孔中有太多复杂的情绪,却被死死压抑在宣泄而出之前,就像是平静海面下暗藏的重重旋涡,带着种不动声色的危险与瑰丽。
叶之博看不懂那些情绪,却不由自主地被那双瞳孔吸引,在其间看到自己的身影。
“叶……之博。”
金发的太子已经半失去意识,微张的眼睛明显失去了焦距,却依然定定地看着叶之博的方向。
于世间万物之中，只看到你。
“是我，我在。”
叶之博半跪在地,将李瑾深扶在自己膝上,伸手握住对方修长的五指。
他隐隐觉得这一幕似乎有点眼熟,似乎曾经在哪里也有过如出一辙的画面。
那个画面依稀闪过片刻，却又很快消散在李瑾深痛苦的呻吟中。
身体表面的物理伤口都不是问题,但李瑾深精神力严重枯竭,精神海受创极深，短时间内根本毫无行动之力。
叶之博对此束手无策，只能紧紧握住李瑾深的手,希望能借此给予对方一点力量。
两人双手交握,腕间衣袖轻撞，发出细微的声响。
两颗金红色的桃心袖扣像是找到了彼此的唯一，紧紧地贴在一起。
起伏不定的微光闪闪烁烁，逐渐同调，最后共同发出稳定的光源。
一闪,一灭。
像是彼此共振的心跳。
“呵。”
一道意味不明的轻笑声蓦地传来，殿门处转进一个高大的身影，遮住了满室月光。
“拼着精神海破碎的风险也要把我挡住外面，这位太子殿下对你可真是情深意切。”
红塔的大司命出现在殿内，向叶之博冷漠地看来。
“现在，该轮到你了。”
叶之博放下李瑾深，站起身，握紧了手中的刀鞘。
他轻吸口气，缓缓拔刀。
“锵”
殿内骤然泛起冰冷的微光，叶之博将刀尖稳稳对准红塔的大司命，刀光在黑暗中吞吐不定。
或许是因为主人实力不足的原因，重华刀的锋芒虽在，但却总像是缺了点昔日不可一世的味道，刀身看上去也有些黯淡。
重华刀的刀灵还有些懵懵懂懂，但显然也明白这是场没有胜算的恶战，此刻正在叶之博的精神海内上蹿下跳，大呼不可。
太难啦，打不了啦！
它只是把刀呀！不要为难它啦！
叶之博眼神沉冷，面色微僵。
他忍受着重华刀的碎碎念，额角突突直跳，在心里恶狠狠地威胁。
“不想打就给我滚蛋，继续待在这里发霉吧！”
这可是元帅阁下曾经的佩刀！
怎么会是这样！
欺软怕硬，看菜下碟
简直令元帅蒙羞！
在一旁围观的星珀眼神微妙，悄无声息地摸进银发少年的精神海。
短毛猫默默蹲在刀灵身前，琥珀色的眼睛盯住对方，轻飘飘地“喵”了一声，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嗝”
星珀原地坐下，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脸上的神情有些凝重。
糟糕，吃太多了。
“……”
它与刀灵默默对视，相顾无言。
星珀不耐烦地亮了亮了爪子。
重华刀顿时安静如鸡。
这一场发生在精神海内的闹剧，红塔的大司命自然毫不知情。
他只以为叶之博怕了，是在虚张声势。
“重华……这把名刀竟然落在了你这样的弱者手里，真是可惜。”
大司命的声音里带着种奇怪的遗憾和快意交织的情绪。
“当年在元帅手里，重华刀是何等锋芒毕露，无人敢直撄其锋”
“不过十八年，当年的神兵就成了如今这副不堪一击的模样！”
他提起路庭星时的神情有些异样，不知是恨意还是可惜，又或者是两者兼有，那种意味实在是复杂极了。
叶之博却不是很在意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
废话真多。
他现在是弱势，所以他要抢攻。
管对方是什么人，打就完了。
银发的少年在下一刻攻了上去。
大司命微笑着看着他。
……
……
“砰！”
“唔！”
叶之博从殿门边倒飞回来，倒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一手拄刀撑住身形，低低地咳了几声，在心底默默计算。
第十五次攻击失败。
倒退了五步。
比上一次少退了一步半。
红塔的大司命露出好整以暇的笑容。
“放弃吧，如果你选择放弃身后的帝国太子或许你还能逃得掉。”
叶之博不在意地伸手抹去嘴角溢出的血渍，神情一片平静。
他已经计算出了自己晋升五阶后可以调动的精神力上限。
也算出了大司命的实力深浅。
如果不动用那个手段的话……他没有任何胜算。
叶之博侧头瞥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李瑾深。
金发的太子眉目紧皱，脸色一片惨白，那头漂亮的金发都黯淡了许多，乱糟糟地垂在耳后，看起来真是糟糕透了。
李瑾深……也不过是六阶巅峰。
自己进阶的时候，他一个人在外面阻挡了大司命多久？
他为什么要这样帮自己？
这次春训，是他们此生第二次见面。
他们不是上辈子在蔚蓝哨所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伙伴。
也不是曾经互相扶持，在风云诡谲的帝星中互为后背的恋人。
他们只是陌生人。
可李瑾深刚刚看着自己的眼神
那绝不该是看着陌生人的眼神。
叶之博暂时放下疑惑，深深呼出一口气。
不论如何，至少这辈子他们毫无瓜葛，两不相欠。
他从来不会放弃自己的战友和伙伴。
叶之博没有再次尝试攻击，而是微微阖上了眼。
精神海内，那片星域正在缓缓旋转，闪烁着明灭不定的微光。
在更加遥远的黑暗中，更多的星星在某种力量的催动下开始旋转，渐次亮起。
叶之博正在催发上辈子自己那属于九阶巅峰的精神力。
这些精神力一直散落在精神海的深处，只等着他一步步晋升，水到渠成地突破精神力阈值的上限，再度成为他自己的力量。
而现在，叶之博想要强行突破他的精神力阈值。
这是他最后的手段。
也是最危险的手段。
他的精神海仍然停留在五阶的水平，根本不足以容纳如此庞大的精神力。
强行提升阈值的后果，最好也是精神海重创，从此再无法触及传奇的领域。
叶之博更可能从此精神海破碎，成为一个再也不能修行的废人！
“唔！”
星海正在亮起，剧烈的疼痛从精神海深处传来，让叶之博无法抑制地闷哼出声。
银发少年的脸色一片苍白。
在强烈的刺激之下，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启动了自我保护的应激反应。
体内那一半属于暗流的血脉骤然爆发，强行压过了人类的血脉，在瞬息间改变了他的身体结构！
星珀耗费了大量心力为他构筑的屏障被一层层突破，银发少年的身体内部正在迅速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的身体素质，正在全面向暗流接近！
“啊”
叶之博痛苦地呻吟出声，不受控制地露出了那只金色的眼睛。
银发的少年已经陷入了半昏迷。
他无神的眼中映出红塔大司命讶异的神情。
“混血！你果然不是普通人类……”
那份讶异很快变成了惊喜和贪婪。
“血脉契合度达到完美的混血”
“王爵的后裔！”
大司命的眼中骤然爆发出垂涎欲滴的神色。
他的神情看起来无比可怕。
“吃了你，我就可以突破种族的限制”
“红塔……空中庭院不，整个沉星海都将是我的！”
大司命状若癫狂地高声呼喊着，白衣在风中狂乱地飘散，强烈的能量波动骤然迸发，如潮水般涌来，霎时吞没了殿内正中央的叶之博。
他飞身上前，向动弹不得的叶之博伸手抓来
“成为我的食物”
“是你的荣幸！”
“呵。”
一声轻笑从银发少年的唇角逸出。
面对瞬息而至的攻击，银发的少年却只是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皮，看也不看地轻轻挥手。
“啪！”
大司命倒退数步，被一刀鞘重重地敲上了手心！
“你不是他你是谁！”
大司命捂住左手，不可置信地痛呼出声。
在他的眼中，银发少年顿时变得可怕起来，那种熟悉的可怕味道
就像是那朵十数年来始终悬在头顶的，挥之不去的阴云！
只有一个人，整个银河系只有一个人能有这般的姿态
宛如教训不听话的顽童那样，如此轻描淡写地打上红塔副首的手心！
大司命的眼中骤然露出恐惧的神色。
银发的少年提起重华刀，在震颤不已的刀身上轻轻抚过，眼中笑意渐盛。
他的举止姿态与叶之博有几分相似，却带着种与叶之博截然不同的气质。
那是久居上位之人才会有的矜贵与从容。
是从未跌落凡尘的神明，游戏人间的轻慢与恣意。
“阿黄啊，真是好久不见。”
银发的少年微笑着轻声叹息，脸上满是感慨的意味。
“一别十八年，你还是蠢得这么可爱。”
大司命闻言终于神色大变，连连倒退，却不敢转身逃出殿外。
他僵立在原地，眼中带着不可名状的恐惧，失声惊呼。
“是你！你没有死！！”
作者有话要说：路庭星：重华，你太让我失望了。
路庭星：只有我才能在小之博面前卖萌，懂？
路庭星：我无耻、心脏、没脸没皮，心狠手辣，但我是一个好爸爸v
很久以后，知道真相的叶之博眼泪掉下来。
叶之博：我的偶像不可能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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