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帝位回归正统后,夏登帝国的运转很快步入正轨。
事实上即便没有皇帝,夏登本身也自有一套成熟的运作体系,皇帝的存在不过是充当一个制衡与调停的角色,在多数情况下,下属的机构就能够解决大部分的日常政务。
但有些事,却只有皇帝才能做出决定。
比如对先帝李湛后事的料理,对谋逆者的审判与制裁,对忠贞之臣的奖赏与鼓励。
以及对下四区局势的判定和随之做出的应对与安排。
随着下四区的电磁风暴与暴风雪相继停歇,来自彼端的消息终于被传达至帝星。
十三区的叛军仍有小股在逃,负隅顽抗者却已然不成气候,李瑾深的副官留在下四区,正指挥着第二军团驻军清扫战场,不日即将返回帝星述职。
叛军的首领不知所踪,已经由李瑾深亲自下达通缉令,发往整个银河系,并得到了沉星海的协助通缉。
但从第一象限至第三象限,却根本没有纪冰原与沈烨两人的踪影。
在叛军于下四区一败涂地的同时,暗星和天权星悄无声息地夺回了十三区的控制权,此刻整个十三区再度封闭,纪冰原和沈烨的退路已经被彻底封死。
在夏登帝国与沉星海共同的通缉下,那位沈秘书长却再度展现出自己令人惊讶的手腕,不动声色地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中。
他们两人于重重封锁下销声匿迹。
……
……
“李瞻奕死了。”
在追击叛军首领失利的同时,叶之博那儿却传来了一个好消息。
莉娅带着天狼星与开阳星一路追踪深蓝公爵李瞻奕,成功在小行星带找到了对方。
这位金发的少女是个绝对的行动派,与天狼星伍德一拍即合,在两票对一票的情况下,直接出手干掉了这位潜逃在外的公爵阁下。
“明天早上,李瞻奕的尸体就会被找到。”莉娅声音平平地开口,“他将死于畏罪自杀。”
叶之博和李瑾深:“……”
金发的少女汇报时刚好就站在凶杀现场,那一头漂亮的金发如同海藻般散开,脸上还带着精致的妆容,看起来像是在一个舞会的现场。
一身晚礼服的莉娅面无表情地向两人展示了一番身后暴毙者的死状,然后被叶之博严厉地教育了一番。
教育的内容重点在于如何尊重宴会主人的心血,以及如何体谅保洁阿姨与微薄薪水毫不匹配的工作量……这两方面。
“莉娅啊……我们的手段可以不那么激烈……”叶之博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看你还要清理现场做伪装,这多累人啊是不是?你说你这……”
银发的青年看着一片血腥的现场嘴角抽搐:“这看起来像是一个畏罪自杀的现场吗?”
这分明是一个虐杀的现场吧……
在莉娅的背后,红头发的天狼星伍德在浑身冒冷气的金发医生指挥下,正在卖力地拖着一地血腥。
这位暴躁大叔脸上的神情竟然还颇为兴高采烈。
叶之博:“……”
此时此刻,他都有些同情那位开阳星,也就是金发的医生莱贝尔
作为九星里唯一的正常人,要在一帮神经病之中讨生活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辛苦了,莱贝尔医生。”最后,叶之博只能真心实意地这样说道,“这个月奖金翻倍。”
是的,现在庭渊军团已经正式归于叶之博的名下,九星也自然而然成为了叶之博的下属。
但事实上,路庭星和叶沉星,以及四卫星绅士先生,是叶之博绝对叫不动的大佬。
剩下来的九星两个在十三区一边甜甜蜜蜜一边争权夺利,两个在小行星带一边相爱相杀一边激情杀人,还有两个至今仍在神隐,据说携手去了外域探索。
叶之博觉得自己这个上司很有点多余。
带不动啊。
……
……
在叶之博满心忧虑,孜孜不倦地努力掰正下属的同时,李瑾深正在一墙之隔的御书房内接见军部的将领。
他们在讨论关于下四区后续的安排。
军部对下四区的形势并不看好。
“如果沉星海的舰队继续停留在十二区外,我们应当主动出击,将他们驱逐出境!”
“不行帝国才刚刚稳定,不能再起干戈!如果沉星海借此机会入侵……现在绝不是与他们撕破脸的时机!”
“难道就任由沉星海的舰队在十二区外大摇大摆地进进出出?”
“如果战争因此爆发,你承担得起后果吗?”
“你……”
……
……
御书房内味十足,争吵声此起彼伏,军部的将领们各自都有不同的见解,几乎快吵得动起手来。
李瑾深没有理会下首军官们的争吵,只是撑着头翻阅手中的文件,等着军官们自己吵出一个结果。
这件事,帝国确实必须拿出一个说得过去的应对方案。
但这件事……却确实十分棘手。
沉星海的舰队一直游走在十二区外围,始终未肯离去,他们不干扰十二区公民的生活,却也若有若无地隔离着十二区与夏登的联系,甚至开始频频降落在十二区内,公然出入十二区边境。
联想到沉星海的前科,沉星海此番频频越界,意图已经昭然若揭。
他们想借着十三区叛乱这股东风,悄无声息地侵吞帝国的领土!
只不过十三区败亡得太快,沉星海内部又不知因何故突然截断了一切对外联系,这支舰队独自飘零在第二象限,并不敢有所动作。
但相对应的,帝国却也不能反应过度。
刚刚经历过叛乱和宫变,死亡的阴影仍在头顶并未散去,此时的夏登无法承受与沉星海之间的战争。
“陛下,我们不可过于冒进。”最后,在即将上演全武行的前一刻,军部的将领们终于勉强达成了一致,“是不是可以通过谈判的方式与沉星海沟通?”
“沙沙”
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在骤然安静下来的御书房内格外明显。
李瑾深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或者我们可以这样……”终于得到皇帝陛下眼神的将领们松了口气,继续开口,将自己的思路一点点说出。
李瑾深停下笔,微微皱眉。
谈判,这与李瑾深的想法不谋而合。
但李瑾深所想的却要比这群不知内情的将领们深得多。
关于下四区的处置,是这段时间以来他与叶之博讨论得最多的问题。
经过十三区之行后,他们看过沈烨哥哥的笔记,都知道所谓无性别者究竟是因何而存在,又能够通过何种方法来解决。
如果要彻底解决这种病症,只有让第四区归入沉星海的管辖,但夏登却绝不能如此轻易地放弃这片领空。
世界树计划是决不可重提的辛秘,是必须没入黄土,湮灭于岁月间的过往。既然如此,那么夏登就没有理由将自己的领空拱手相让。
虽然叶之博曾经开玩笑地让李瑾深用下四区当做彩礼,但两人都知道这只是一个玩笑。
关于下四区的处置就此陷入僵局。
叶之博与李瑾深两人都没能理清头绪,今日御书房的议事自然也没能拿出一个合适的方案。
更令人心烦的是,这群家伙在御书房吵吵嚷嚷了大半天,争执的重点居然在军人的荣耀,帝国的尊严这种莫名其妙的点上还不如放他们去演武场打上一架,赢的那个人再来御书房回话。
皇帝陛下深感自己的时间都喂了狗,于是也不准备让臣子们好过。
李瑾深给自己的臣属们布置了一篇小论文,让他们提交一份有关谈判的报告,以便之后深入讨论,然后就挥挥手把他们全部打发走。
将领们个个垂头丧气,唉声叹气地准备回去写报告。
……
……
“累了?”
在御书房再度安静下来之后,叶之博出现在金发的皇帝身后,殷勤地为自己的恋人按摩肩颈,顺便偷香。
“休息一会儿吧,这些事可以放一放,不必急于一时。”
作为全星际地位最高也最忙碌的社畜,皇帝的政务是永远处理不完的。
叶之博看着李瑾深加班加点的模样,陡然感觉到不妙,总觉得以后两人有的是异地恋的时候。
一个是皇帝就已经这样忙了,以后两个都是皇帝
那还不得成天泡进文件堆里?
“叩叩”
李瑾深正想说什么,门外却突然传来敲门声,接着白发的塞西尔管家,如今的夏宫总管先生行色匆匆地走进御书房,为他们带来了元帅府的最新消息。
“加尔不让外人见元帅,只说元帅的精神海他自会解决,不需要我们插手。”
叶之博懒洋洋地,嘲讽般地轻哼了一声。
“既然加尔这么说了,那元帅一定不会有问题的。”虽然满脸讥讽,叶之博却对那个黑发小男孩的实力颇为信任。
那一日凭空出现的黑暗天幕,让他们已经能够确认对方的实力。
那个外表看起来只是个四五岁男孩的加尔,真正的力量远在传奇之上,只不过似乎受到限制,只能发挥出有限的实力。
“但我们还是要时刻监视加尔,不能让他离开元帅府。”李瑾深接着开口补充道。
两人都看到了那一日空中的巨眼,那对澄黄色的竖瞳令他们印象尤其深刻。
已知的银河系钟种族间,绝无可能出现那样强大的生物。
“加尔不是兽族。”叶之博皱眉说道,“他到底是什么东西?”
李瑾深也不知道。
这样的神奇生物,他们还真是第一次见。
但好在对方被秋霜岁迷得神魂颠倒,暂时算作友方,构不成什么威胁。
“感谢元帅阁下为银河系和平作出的贡献。”叶之博最后这样声情并茂地总结道。
李瑾深:“……”
金发的皇帝对此不发表任何评论,明智地换了个话题:“小严呢?他回到图书馆了吗?”
塞西尔摇头:“亲王阁下搬进了元帅府隔壁的亲王府,说是暂时不会回图书馆了。”
皇帝陛下又叹了口气。
李珩严目前的处境有些尴尬,在霍柯和芙蕊夫人把持朝政时,他是被推出来即位的新帝,如今两人或被处死,或被圈禁,只有李珩严一人安然无恙。
即便李珩严是被胁迫,也在李瑾深回归时第一个表明了态度,但他曾经占据过那张帝位这件事却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这件事始终会成为悬在李珩严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李瑾深不处置他,是顾念兄弟之情,处置他,却也没有任何问题。相反,甚至有些官员和贵族还会希望新帝如此做。
帝位相争,总要有失败者作为注脚,更何况李珩严参与的是谋逆不论是自愿还是被迫,他的身上都已经背负了谋逆的罪责。
新帝继位,为了稳固自己的帝位,稳定人心,杀一个身份高贵,身负重罪的皇族来彰显自身正统和帝王威严,是一种常规操作。
李瑾深偏偏不这样做。
在他称帝后,李珩严被火速封为亲王,而李瑾深亲自出面,与图书馆达成一致,让李珩严在保留皇族身份的同时成为大学士
而李珩严在通过考核之前,将再无可能踏出图书馆一步。
这是一种变相的放逐与圈禁,却也是最好的保护。
但李珩严偏偏也拧上了,就是不肯进图书馆。
夏登帝国的皇帝陛下深感头疼,向来疼宠幼弟的李瑾深决定稍后亲自去把不听话的小家伙提去图书馆,但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件事要去处理。
他需要决定该如何处置芙蕊夫人,那位帝国的前皇后,如今被幽禁在深宫的废后。
在那一日大朝会失败被圈禁后,这位前皇后一直被锁在曾经的皇后寝宫芙蓉宫中。而李瑾深忙于处理落下的朝政,叶之博忙于围着自己的恋人打转,直到三天后的现在两人才双双停下,准备去见一见对方。
清算的时候到了。
……
……
两人在已经成为冷宫的芙蓉宫内见到了芙蕊夫人。
那位曾经艳丽无双的女子一身素缟,容颜苍白,神情憔悴,不过短短几日,看起来却像是平白添了十数年的岁月。
然而当她被压着跪在两人面前时,神情间却是一派平静,甚至还抬首微微笑了笑。
作为一间囚笼,芙蓉宫内关闭了一切恒温系统。芙蕊被废去了精神力,重伤未愈,身体比普通人更差,此时她跪在冰冷刺骨的地面,情不自禁地开始瑟缩起来。
那微弱的动作却被看管的女官视作危险的信号,没有任何警告与预兆,这位前皇后顿时被毫不留情地压制在地,那张清丽的脸庞在粗糙的地面上重重擦过,很快肿起了高高的血痕。
在芙蕊露出的手臂和脖颈间,依稀能够看到交错的青紫伤痕,显然在被圈禁的这三天里,失去皇后身份保护的对方已经遭到了报复。
高高在上的娇艳花朵被死死踏进了泥地里,再不复曾经的干净无瑕。
何其讽刺,又何其大快人心。
叶之博却百无聊赖地偏过了头。
他对于这位前皇后没有半点兴趣,之所以来到这里,只是为了陪陪李瑾深而已。
他知道李瑾深有多恨眼前的这个女人。
“看来你在这里过得很不好。”李瑾深对芙蕊夫人的狼狈样子无动于衷,只是冷漠地淡声开口,对眼前的这番景象并不感到意外。
夏宫本就是人情淡薄,利益至上的猎场。芙蕊夫人一朝失势,有无数人等着来踩她一脚,直到将她彻底踩入淤泥深处,再无爬起的可能。
她曾经站得有多高,如今就会跌得有多惨。
甚至不需要李瑾深吩咐,底下有的是人会想法设法地磋磨芙蕊夫人,只因为现在夏宫内的胜者是李瑾深。
无关真相与罪行,也无关善恶与对错。
至今仍然无人知道芙蕊夫人曾经对先帝所下过的,更无人知道李湛死前那一夜两人曾经密谈过些什么。人们只知道芙蕊夫人野心勃勃,妄图架空帝位,颠覆夏登正统,与深蓝公爵和霍柯策划宫变,是夏登罪不可赦的罪人。
夺位的失败者,要最好失去一切的准备。
或者,迎来比那更糟糕的结局。
如今霍柯已然伏诛,李瞻奕也已经死亡,这位曾经居于夏宫最高位的皇后……又将迎来怎样的结局?
整个帝星都在猜测纷纷,都以为李瑾深一定会像杀死霍柯和李瞻奕那样,秘密地赐死芙蕊夫人。
但李瑾深的反应却再一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在寒意深重的芙蓉宫内,夏登帝国的年轻皇帝冷淡地垂下视线,看向狼狈跪伏在自己脚下的前皇后,说出口的话带着无尽的深意与冰凉。
“我会让你好好活着的,皇后。”他在脚下女子骤然惨白的脸色中轻声开口,下达不可违背的宣判,“我会让你安安稳稳地活到生命的尽头,让你一辈子只能被锁在这间芙蓉宫内,在悔恨、恐惧,与绝望中活下去。”
“你想死,对吗?你希望我杀死你。”李瑾深微笑着开口,语声轻柔,却透着令人心悸的寒意,“但我偏偏要你活着。”
他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脚下女子的手腕,轻声开口问道:“你猜你的主人是会来救你?还是来杀你?”
“我不知道。我猜你也不知道。”李瑾深冰凉地笑了起来,“所以你在这里的每一天……每一夜……每次你闭上眼睛的时候,都会恐惧不安,害怕再度睁眼时看到你的主人”
“听说灯塔对失败者从不留情。”
芙蕊被身后的女官牢牢压制在地,动弹不得,只能勉强抬起脸,望见的却也只是李瑾深踩在地面的皮靴。
她的脸色异常苍白。
“杀了我……”
她挣扎着抬起头,直视着李瑾深的眼睛,近乎于央求般地开口,得到的却是身后更加大力的压制与惩戒。
“杀了我……”
芙蕊的声音在粗暴的压制下已然低微到几乎听不见,站在一旁的两人却将那句哀求听得分明。
始终在一旁冷眼看着一切的叶之博终于拿正眼瞧了她一眼,嗤笑了一声。
“好好活着,皇后。如果你真的能引来那个家伙,我们可还要好好谢谢你。”
而如果来自灯塔的阴影始终不曾降临,那芙蕊夫人就将在日复一日的恐惧中继续活下去。
李瑾深会让她好好活着的。
这位皇帝陛下甚至斥责了那些暗中磋磨芙蕊夫人的宫人,重新调派了一批侍从和女官,专门看守芙蓉宫,确保芙蕊夫人一切用度等同于太后,除了不得自由以外,定要芙蕊夫人得以荣养一生。
李瑾深给她戴上了锁死的封禁环,令人时刻监视着芙蕊的一举一动,确保这位前皇后不会有任何自我了断的举动。
他深知芙蕊已经心存死志,却不允许对方轻易解脱。
他要让那个野心勃勃的灵魂被禁锢在健康的躯壳中日渐枯萎,让曾经骄傲肆意的芙蕊在无尽的恐惧和痛苦中陷入自我折磨,他要让对方日复一日活在这座曾经无限风光的宫殿中,却再触及不到任何鲜活的生命。
野心勃勃,手腕通天的芙蓉花,将被剪去根茎,除去花蕊,放进培养皿中封存,看着自己一点点枯萎衰败,逐渐死去,只余下空茫的躯壳。
却仍然活着。
她一心向死,却不被允许。
她活着,却不如死去。
这就是李瑾深的报复。
作者有话要说:叶之博:我的陛下又美又飒,发起狠来简直迷人得不行。
叶之博:我想……
作者:想都别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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