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帝摇头:“人心难测,谁也不敢笃定十年二十年之后会发生什么,五十年时间更是太长,变数太多。”
“我只是在告诉你一个事实。”
慕苍语气沉稳,“至于有没有变数,那是以后的事情。”
“万一有变数呢?”
文帝似乎非要得到一个答案不可,“假如晋国和穆国发生战争,你会选择帮谁?”
“这种情况不可能存在。”
文帝坚持:“你的皇兄已过壮年,他能活到什么时候没人敢保证,就像没人能预料到朕会活到什么时候。万一有个意外,说不定明天就会驾崩。”
“皇上!”
姜仪皱眉,“胡说八道些什么?
“朕只是打个比方,没别的意思。”文帝连忙安抚她,然后转头看向慕苍,“万一他哪天驾崩,即位的新帝有了不切实际的野心——”
“皇上既然都说了是不切实际的野心,那这种野心也只能想想。”慕苍语气冷峻,“他会生出这样的野心,就算有个万一,我也会让他死了这条心。”
“所以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愿意正面回答朕的问题。”
文帝看向晏璃,“璃儿,他在你和穆国之间立场不坚定,这桩婚事,朕觉得你可以再考虑考虑。”
“他的立场一直都很坚定。”
晏璃一直专注地用膳,直到此时才开始表态,“如果是我生出了称霸天下的想法,慕苍定会不遗余力地助我做到,他可以替我开疆拓土,征战天下,但因为我们都想要和平,所以他的立场就是国家与国家之间尽可能地友好相处,至少维持五十年的盟友关系。”
文帝表情纠结。 他其实一点都不明白晏璃的自信从何而来。 慕苍这样的人,会义无反顾地为了一个而开疆拓土,征战天下? 若真要征战天下,他为什么不是为他自己。 他堂堂战神,当真一点野心都没有? 如果他能让晏璃死心塌地爱着他,以后……就是以后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慕苍借助着晋国的势力,以及他在穆国的兵马,真的开始争霸天下? “皇上别多想了。”
晏璃像是看出文帝心里的想法,嘴角微扬,“我跟他之间的信任不是儿女私情那么简单,你不懂,也不需要懂。我可以保证,在我手里晋国疆土一寸都不会丢,晋国兵力和经济会越来越强大昌盛,制度会越来越开明宽容,以及你们都会有一个非常祥和美好的晚年生活,所以什么都不用担心。”
文帝一时无言以对。 晏璃这番话说得是不是太放肆了一些? “阿仪,她的意思是不是示意我们该退位了?”
文帝转头看向姜仪,颇有些不平,“她不但处处维护慕苍,完全不把我这个父皇放在心上,甚至让我们早点退位安享晚年……”
“皇上。”姜仪越发无奈,“璃儿不是这个意思。”
一国之君这么幼稚吗? 晏璃和慕苍对视一眼,低头吃饭。 “稍后我要去天牢看看晏瑾。”
晏璃平静宣布,“有几句话要跟他说。”
“可以。”
文帝语气沉了沉,语出惊人,“问完之后,直接送他上路吧。”
晏璃抬眸看他:“……” “朕之前以为他们虽有争储之心,但只要不做过分的事情,朕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降爵或者幽禁,至少留一条命是没问题的,可没想到……”文帝冷笑一声,“想死之人,神仙都拉不住。”
晏璃不置可否。 帝后二人和晏璃、慕苍又聊了些别的,一顿晚膳用得也算愉快。 晚膳结束之后,两人告辞离开了长信殿,去往天牢。 路上慕苍挽着她的手:“你会杀晏瑾吗?”
“不会。”
晏璃淡道,“他到底是皇帝的儿子,就算要杀他,也不该由我动手。”
她不是晏璃,不必顾忌兄妹情谊,但既然已决定以晏璃的身份在晋国生存下去,并且执掌晋国大权,那么自然而然就要有自己需要顾忌考虑的东西。 “皇帝只有四个儿子,哪怕心里对皇后情深义重,可这些情谊大半都是因为姜仪保住了他和四个儿子的性命,让他们得以活到现在。”
晏璃淡淡一笑,“皇帝不是个恋权之君,却是个重情之人。”
如果四个儿子都因为争储这件事相继被杀,纵然文帝心里清楚他们该死,心里也会不是滋味。 每每想起来,会不会感到痛心?会不会觉得凄凉?会不会生出哪怕只是一点点怨意隔阂? 但凡有那么一点,对他和姜仪的余生都会形成一种折磨。 “若要留着,那就都留着吧。”
慕苍像是明白她的意思,嗯了一声,“除了晏云,其他三人都可以让他们活着,晏瑾这件事影响不是很大,跟晏铮一样可以遮掩过去。”
晏云调兵谋反闹得沸沸扬扬,宫中几乎翻了天,就算想遮掩都遮掩不过去。 若是不处置他,晋国律法尊严何在?满朝文武跟前都无法交代。 但活着不代表不会被追究罪名。 晏铮,晏宸,晏瑾。 他们都会受到该有的惩罚,且这辈子不会再有翻身的机会。 抵达天牢外,晏璃晾出自己的身份令符:“我进去看看四皇子,有些话想跟他说。”
守卫天牢的狱卒恭敬行礼之后,亲自带晏璃进去。 一层层狭长幽窄的甬道,两旁幽暗的光照得天牢里阴气森森,一股潮湿难闻的味道充斥其中。 晏璃声音淡漠:“天牢重地,虽说关押的都是犯人,但历来不少被冤枉的忠臣也难免会来此走上一遭,没有真正定罪之前,他们都有可能被赦免,此处味道扑鼻,有空让狱卒们勤快一些,好好打扫打扫。”
“是。”
狱卒领命,“小人以后一定注意。”
晏璃没再说什么。 “长公主。”
狱卒在一座牢房外停下,躬身朝晏璃示意,“就是这里。”
晏璃顺着他的视线,不疾不徐地看向牢房里的人。 第一眼几乎没认出来。 虽然她一直都知道天牢里关押的重犯大多不可能受到优待,但短短两月没见,牢房里的人哪还有一丝一毫温润清贵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