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咤相如并不是厅内唯一的明眼人,当鬼室福信与道琛分别站在扶余丰璋两侧时,站到鬼室福信那边的人远多于道琛,这让鬼室福信笑的愈发得意,仿佛他已经赢得了这场胜利。
“常之,我们也站过去吧!”沙咤相如低声道:“再不过去就晚了!”
“我不想过去!”黑齿常之却站在原地不动。
“你疯了吗?”沙咤相如瞪大了眼睛:“鬼室福信的度量可不算大,他那边的人至少有道琛这边三倍!”
“不,我哪边都不站!”
“哪边都不站?”
“对,你也说过了我们论家世论功绩都不比别人差,为啥要依附鬼室或道琛?”黑齿常之稍微停顿了一下:“再说你觉得丰殿下会高兴看到鬼室福信有这么强的势力吗?哪怕他是自己的妻兄!”
沙咤相如愣住了,他看了看坐在上首的扶余丰璋,又看了看右手边的得意洋洋的鬼室福信,脚步停住了:“好吧,这次我听你的!”两人站在厅的末尾,既不属于道琛,也不属于鬼室福信,格外的显眼。
“诸位!”鬼室福信浑厚的嗓音响起,大厅立刻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这个男人身上,只见他满脸都是得意的笑容,指着首座上的扶余丰璋道:“今年八月,唐人联合新罗,破我都城,毁我宗庙,先王诸子皆被掳走。幸神佛护佑,倭人送丰殿下返国。国不可一日无君,今日便请丰殿下登基为王,率领我等夺回旧都,驱逐唐人,复我百济!”
“夺回旧都,驱逐唐人,复我百济!”
鬼室福信话音刚落,站在他那边的众人便齐声应和,即便是道琛这边的也有不少人开口赞同,显然在拥立扶余丰璋登基为王这件事情上可谓是众望所归。但扶余丰璋本人却称自己德能浅薄,不足以继承先王之业,众人都以为这是扶余丰璋故作推辞,纷纷再三劝进。
“以老僧所见,丰殿下登基的时机并不成熟!”道琛的发言让鬼室福信一阵狂喜,他没有想到对手竟然会说出这种蠢话来,他甚至不用自己开口,道琛就被众人的怒吼声淹没了。
“殿下,道琛对您不忠!”
“请将道琛拿下!”
……
不管心中作何想法,至少扶余丰璋此时风度依旧,他举起右手,大厅里重新平静了下来。
“道琛法师,可以听听你的理由吗?”
“遵命,殿下!”道琛向宝座上的扶余丰璋欠了欠身体,浓密的胡须垂过膝盖:“身为王者,须得为当世垂范,如今先王尚在人世,丰殿下您刚刚回国便登基为王,只怕在神佛面前也说不过去呀!”
“可是父王是在唐人手中呀!难道要等到父王去世我才可以继位?”
“克复旧都即可!”道琛道:“只需克复旧都,大王之位便非您莫属,世上再也无人可以多言一句!除此之外,我百济若想复国,不可不借高句丽之力,您暂不登基,在这方便也可以灵活一些!”
扶余丰璋点了点头,对于道琛的前半段话他并不太在意,不过后半段话倒是正中他的心事。唐军渡海灭百济乃是其对高句丽宏大攻略的一部分,因此当百济亡国之后,高句丽不顾自己的西线和北线与唐军主力正在进行的激战,抽出相当数量的兵力攻打新罗,以支持百济的复国(当时高句丽与百济并未接壤)。考虑到当时高句丽手中也有百济的王室成员人质,如果扶余丰璋现在就登基称王,那就很可能会激怒高句丽,停止进攻新罗,这无疑对百济的复国运动是不利的。
“法师所言甚是,那你觉得我现在应该用什么名义呢?”
“殿下乃是先王爱子,既然先王为唐人掳去,殿下便以阿衡之任,暂摄其政!”
“甚好!”扶余丰璋满意点了点头,他虽然在幼年便被送到日本当人质,但还是受过很好的汉学教育,知晓道琛说的阿衡乃是商代名臣伊尹担任过的官职,伊尹辅佐商汤灭夏之后,又先后辅佐商汤之后的四任君主,当商汤的长孙太甲不遵守商汤遗留的法度,伊尹便将太甲囚禁在成汤墓葬之地桐宫,自己掌握朝政,并作《伊训》、《肆命》、《徂后》等训词给太甲,让其学习。太甲在桐宫三年改恶从善,商汤方才将朝政交还给太甲,去世后伊尹被以天子之礼安葬。这等官职距离称王也不过是半步之遥,正和他的心意。
“殿下!”鬼室福信见状急了,赶忙上前道:“俗话说名正言顺,眼下豪杰云集,为的就是拥立新王,立下不世之功,若是错过这一机会,失却人心,那可是后悔莫及呀!”
“驱逐唐寇,恢复旧都才是人心所向!”扶余丰璋的声音带有一种金属的铿锵,他站起身来,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最后停留在黑齿常之与沙咤相如的身上,突然笑道:“你们两人叫什么名字?”
黑齿常之与沙咤相如愣住了,两人都完全没有想到扶余丰璋会点到他们两个,片刻后才回过神来,敛衽下拜道:“下官黑齿常之(沙咤相如)!”
“黑齿常之?沙咤相如?就是你们两个克复真岘城?”
沙咤相如闻言大喜,赶忙大声道:“不错,正是我们两人!”
“好,很好!”扶余丰璋笑的愈发和蔼了:“真岘城是唐人通往新罗的要道,你们二人此功不小。若是我将恢复旧都的先锋委任给你们二人,想必也不会让我失望!”
“臣下遵命!”沙咤相如赶忙叩首领命,黑齿常之犹豫了一下,大声道:“殿下,臣下并非不愿为殿下效力,只是手下士卒甲仗不全,恐怕难以抵抗唐寇,有损殿下声威!”
“原来是这个!”扶余丰璋笑道:“福信公,你从倭国所赠的兵甲中拿出铁甲三百领,长枪一千支,箭矢五万给这两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