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王文佐笑了起来:“看来贵国平日里口味应该清淡的很啦,只是不知为何那中大兄皇子手段如此辛辣呢?”
定惠没想到王文佐话题陡然转到了中大兄皇子身上,不由得一愣,旋即笑道:“非常之人,自然有非常之事,岂可以常人之言行拘束?再说贵国之文皇帝,不也是如此吗?”
王文佐闻言一愣,旋即大笑起来,定惠的回答十分大胆,他口中的文皇帝指的便是唐太宗李世民,其登基靠的便是弑杀兄弟,逼迫父亲李渊传位于他,但其后文韬武略冠绝当代。这与中大兄皇子先后发动政变杀死苏我氏、有间皇子,改革政治,用兵于朝鲜半岛颇有相似之处。定惠的意思很明显,即像中大兄皇子这样的人杰,应该看他一生的功业,而不是用常人的道德来评价。
“不错,不错,这中大兄皇子之所作所为,倒是与我大唐太宗皇帝颇有几分相似!”王文佐笑道:“只是这么说来,那这两封誓书来的还真是时候了,掐断幼苗总比砍树容易,不是吗?”
定惠低下头,避开王文佐的眼睛,对方在笑,但眼睛里却全无笑意。
“您还想知道什么?”
“什么都可以,只要是关于这位中大兄皇子的,只要是实话都可以!”
当定惠和尚离开帐篷时,天边已经将明。王文佐走出帐篷,看着远处天边的那一缕鱼肚白色,长长出了一口气,整整听了两个时辰诡计和阴谋可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情,尤其是这家伙还是个满手血腥的阴谋家,但没有办法,对付这样的家伙,匕首和毛笔比长矛和弓箭更有效。
在后世的中国史料中,中大兄皇子的形象还是很伟光正的,毕竟正是他开始的“大化革新”让日本完全倒向大唐,从律法、服饰、音乐、经济完全向大唐学习,后世的日本京都奈良更是几乎就是缩小版的长安城,对与自己曾经的学生,中国人总是很难抱有恶感的。但后世人没有注意到的是,日本是当时东亚世界极少数其君主没有接受大唐官职的国家,尤其是倭人在白村江之战惨败之后,不但能够迅速修复与大唐的关系,保持国家独立地位,作为当时大和国的实际执政者,中大兄皇子身段之柔软着实让人惊叹。
此时的王文佐看来,如果自己能击败倭人远征军,其战果只是迫使倭国势力退出朝鲜半岛,放弃其“日出国天子”的梦想未免有些太浪费了。此时的大和国正处于从豪族联合体向律令制统一封建国家转变的关键时期,而同样的过程,在中国是耗费了从周到秦近千年的时间,其间的反复和波折不计其数。
而日本之所以能这么快,一個是有唐帝国这么一个模版可以借鉴学习、其二是国土面积要小得多;其三就是出了中大兄皇子这样一个不世出的枭雄。可以这么说,如果没有中大兄皇子,大和国家不但无法如此迅速的完成向律令制国家的转变,甚至会因为向朝鲜半岛扩张的失败而导致内部矛盾爆发,统一国家崩溃,重新变回诸国林立的分立状态。换句话说,只要击倒中大兄皇子这个人,就能撬动原有的历史车轮,让其向自己希望的方向转动。对于一个穿越者来说,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大的诱惑呢?
所以不但要击败倭人,而且还要尽可能的收编倭人中的反中大兄皇子势力,在必要的时候将这颗定时炸弹丢回去,将其炸的粉身碎骨。伟大的统帅能够赢得一次会战,影响这个世界三十年,而伟大的政治家能最大化胜利的结果,影响世界三百年。
唐军帅帐。
“这么看来,倭人军心不稳呀!”刘仁愿放下那两封誓书,笑道:“这仗还没开打,就已经有人输诚了!”
“嗯!”刘仁轨笑道:“王参军,这么看来你是想先破倭人,再攻周留城了?”
“不错!”王文佐直言不讳:“有了霹雳车,周留城破不过是时间的问题,扶余丰璋在城中也不过是尸居馀气罢了。反倒是城外的倭人船队,若是先破城,他们就会乘舟逃走,遗患无穷。不如先破倭人船队,周留城自然不攻自破!”
“先破倭人水军,再攻周留城?”刘仁愿点了点头,目光转向一旁的杜爽和孙仁师:“杜长史、孙将军,你们二位怎么想?”
“我素喜野战,一日便能决定胜负,不像攻城,筑长围,堆土山,动则旷日持久,糜费钱粮!”孙仁师笑道。
“孙将军看来是赞同三郎了!那杜长史呢?”
“若能如王参军说的,自然是最好!只是——”杜爽很不情愿的摇了摇头:“只是水上交锋,胜负难料,可有万全之策?”
“杜长史,战阵上岂有万全之策!”刘仁轨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照我看,有个六成胜算就可以打了!”
杜爽顿时语塞,他看了看刘仁愿和孙仁师,两人虽然没有说话,但显然都是赞同刘仁轨方才的话的。
“三郎,说说看打算怎么调配兵马?”刘仁愿见意见已经统一,便问道。
“其实刚刚末将确实想对杜长史说,万全之策我还是有一个的!”王文佐笑道
九天后,白村江入海口。
汹涌的河水涌入海中,与海潮相互撞击,激起了滚滚暗流,变幻无常的海风推动着海浪,形成了一条细长的白线,直到视野的尽头。
物部连熊站在旗舰的前甲板,物部氏的船队紧随其后,在他的右手边则是守君大石的船队,在海风的吹打下,他头顶的船帆哗啦呼啦作响,变幻无常,就好像他此时的心。
“大都督命令你们留在船队的最后,见到红旗就反戈一击!”
这就是信使带回的口信,显然唐人已经有一个计划,而自己和守君大石知道的只是其中很小一部分,这样即便自己就无法知道计划的全貌,即便改变了主意,对唐人也没有太大的危害。对于这些,他只能安慰自己,这至少说明唐人的将领是个有能之人,被人防备总比跟随一个蠢货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