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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病追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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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4 章  家里熊孩子慌慌张张的,家里人问情况是问班主任还是问校长呢?  幸好蠢萌的二哥咨询的是熊津泽,那家伙知道个鬼,只说今天跟主任谈了话,表现得很正常。两个哥哥商量了一下,到底没狠心去找王芸生,只能盘问盘问黎嘉骏。  黎嘉骏原本就对自己的演技和心理素质扼腕,此时自然不能掉链子,非常机智地说了自己可能会被派去南京的事情,还假模假样地跟二哥惊叹了一下“方先生”的缘分,结果家里人一听说方先生举荐的事情统一反应都是皱眉,嫌人家多此一举。  “那位方先生怎么想的,到底只是一面之缘,还是一个女孩子,就这么让她跑到那个人间炼狱一样的地方去,安得什么心?”

大嫂一旁也义愤填膺。  “他大概也是好心,毕竟他人在那里,若是三儿过去了,定是不会让她出事的,况且那次,嘉骏你也确实说得太准,人家听进去了,难免惦记着。”

二哥无奈地为故人辩驳了一下,“只是此事你是不是再考虑考虑?好好地跑沦陷区去,还是人家大本营,你都是有家室的人了,还这样涉险……就算小三儿不用考虑吧,你也不考虑考虑梓徽,他也是有过不少调离的机会的,原本升迁的空间还能更大,现在为了你们娘俩在这儿蹲着,你好意思自己跑出去?”

旁边大哥也在点头。  黎嘉骏听着,心已经凉透了,得,去南京都这样,如果知道她其实是要去张自忠那儿,大概花园里那条粗麻绳就要捆上来了吧。  反正张将军怎么都会死的……就算她能救她也要考虑考虑……  既然这样她去和不去有什么关系呢,那么危险,连军长都阵亡,这一关她都不一定过得去。  还是好好地在家蹲着吧,多舒服啊,家里人花了近十年打造了这么一个战时的避风港,这其中她也功不可没,她并没有做一只不事生产的米虫,她已经对得起自己了……吗?  因为她的无知,赵登禹将军死了,佟麟阁将军死了,郝梦龄将军死了……卢燃死了……  这些是她的责任吗?不是!  可当张自忠的机会摆在面前时,她觉得就是!  她明明知道“七七”,却不晓得有两个将领在那儿战死沙场,如果多了解那么一点点,多知道那么一点点,她就不会只是一个观光客!  有如果吗?没有,她这样安慰自己!  她明明看过太行山上,知道郝梦龄将战死沙场,可她在做什么?她犹犹豫豫的,好吃懒做的,结果人家血战两日,就履行了对历史书的诺言!  她为什么要知道郝梦龄会战死?她看《太行山上》有什么用?她不知道!  而卢燃,卢燃啊……  这大概是她这辈子都打不开的心结了。  台儿庄是血战怎么了,人家大捷!  可滕县,那是真正的死战啊……凭什么台儿庄能打到血战的地步,其他地方就会安全呢?她为什么不强硬地阻止,并且把他带在身边呢?明明他是个新手,根本没有能力独自应对那个场面……  我不杀伯仁,伯仁亦不因我而死,可我总是双手发烫,觉得伯仁走上死路的那一步,我也有推一把。  不管王芸生如何决断,黎嘉骏觉得,自己这次作死采访,是势在必行了。  “我无法详说我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委,但若我不走这一趟,有一些心结,我无论如何都放不下,即使,我可能什么都做不了。”

黎嘉骏写了一封信藏在身上带着,照常去报社上班,王芸生中午才到,他先把熊津泽叫进办公室。过了一会儿,熊津泽出来了看到她,表情复杂,朝办公室示意了一下。  预感到事情的走向,她握紧了手中的信,进了办公室。  “昱亭,我再问一次,你确定你放弃南京,去襄河防线吗?你知道那儿有多危险吗?”

王芸生端坐在桌前,严肃地问。  实话讲黎嘉骏的忐忑心情一直存在,她就没一个确定的时候,但凡这种情况她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借用外力把自己作死,所以她貌似坚定地点头:“是的,我确定了!”

“哎。”

王芸生又是叹气,“那可能这两日就得走,有一个通讯班要送过去,我已联络过,那边同意让你逗留两日,两日后,战局就不明了,你必须回来。”

“可以。”

“那你家里……”  黎嘉骏把薄薄的信双手递上:“先生,您什么都无须说,我同家里讲我去的是南京,他们会放心一点,这信,恐怕要劳烦您在我出发后寄到家中,我怕留在那里,他们发现太快,我就走不了了。”

“昱亭啊……”王芸生没接过信,“你可知,若你有三长两短,我心里会多难受吗?”

“可是先生,是我自己提出的要求,是您同意我的志向给我的机会,信里还有我自拟的生死状,此次若有三长两短,我亦是有心理准备,并且心甘情愿的,我没法说为何我一定要去,但自从宋军长去后,我真的难有一个安稳觉,这次,真的是谢谢您。”

王芸生接过信,疲惫地摆摆手:“去吧,有什么需要的问熊编辑,我已吩咐他全力配合你,这信,我会亲自送达。你好好准备,飞机可能傍晚就出发了。”

“知道了。”

黎嘉骏微微鞠躬,走了出去。  “昱亭啊,千万保重。”

关门前,王芸生还在叮嘱着。  黎嘉骏靠着门深吸一口气,正对上熊津泽复杂的眼神,他走过来,沉声道:“来。”

两人进了仓房,他已经准备好了一包东西,一样样数着:“胶卷,油纸本,证件,电讯本,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还有什么缺的你和我说。”

这些东西黎嘉骏自己就有全套,但她毕竟是出公差,也没必要推却,便收了下来,摇头:“没了,如果有我也自己准备吧。”

熊津泽于是沉默下来,左摸摸右摸摸,活像一个游子出门前的老母,有塞不完的东西。  黎嘉骏叹口气,她关上仓库门,把东西一放,道:“说吧。”

“什么?哦……”他挠挠头,“主任让我准备,去南京……”他偷偷看了她一眼,“昨天他还喊你,结果现在……我有点不明白,这是一次极好的机会,为什么到头来……中间是不是有什么缘由,我凭空得那么一块馅饼,你却只身到那么样的地方去,我觉得……我过不去。”

“嗨,我以为什么事儿呢。”

黎嘉骏朝天翻了个白眼,“你想太多了,你觉得如果要竞争,这事儿派下来,咱俩谁有资格?”

“你,你不是一九三三年就在报社了吗?”

“……”好像还真是哦,“我说是专业的!”

“你还不够专业吗?”

“小子!抬杠吗?我这么业余!”

黎嘉骏叉腰,“什么人去什么地方,我不喜欢跟政客打交道,我玩不过他们,但我会杀人,会拍照,还会日语,所以战场就是我的地盘。南京那儿,你行你去,我是不乐意的。”

“嗯……”熊津泽还是疑虑重重的样子,但到底还是放弃了,只是皱着眉,“那么昱亭,你千万要小心啊,我以前听你的事儿看你的样还有点不信的,谁承想,你竟然真的,哎,我是服了,你一定要回来啊。”

“为了让我安心工作,你是不是应该识趣地给我打个掩护?”

“你不说我都忘了,我终于明白昨日你兄长来电询问的是什么了,居然是这样,哎,你不会是让我骗人吧,这么大的事,我怎么可以对你们家人说谎!”

“以防万一罢了,他们不会再来问的。”

黎嘉骏眯起眼,强压下心底的不安,“因为我可能今晚就走了,你只要今晚让他们找不着人就行了。”

果然,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所有人能做的只有把握眼前,黎嘉骏回家刚收拾好东西,就收到了王芸生的电话,飞机已经在机场等了,要她准备好,报社会派人开车来接她。  得知不需要家里人送过去,黎嘉骏很是松了一口气,她提着行李箱下楼,饭后家人们正围坐在一起,他们也听说黎嘉骏急着出发的事情,虽然没想到这么快,但是作为一次政治性采访,危险性其实并不大,而且对于一个记者的职业生涯来讲,也是一件好事,他们并没有什么强烈反对的意思,见她准备好了,便你一言我一语叮嘱起来。  奈何黎嘉骏人也大了,出门也多,说来说去也就这么几句话,转眼就只剩下快点回来这四个字了。  小三儿已经过半岁,猴子脸也有点长开了,一时也看不出长得像谁,毕竟黎嘉骏和秦梓徽都不是什么难看的长相,摆在那儿的时候像个福娃,傻乎乎的,可一旦有人逗弄起来,又精得很,很能用痴笑卖萌占便宜,这一点上,全家公认像黎嘉骏。  黎嘉骏冤死了,明明被某个混蛋痴笑卖萌占掉最大便宜的人是她,结果所有人都觉得她是大灰狼,她周围所有人都是小白兔。  “来,小三儿,来看看你狠心的娘。”

大嫂似嗔似怨的抱着小三儿过来,“你看看你看看,就爱往外跑,你爹疼你疼不到,你娘就不爱疼你,你呀你呀,上辈子作了什么孽哦。”

黎嘉骏有些尴尬,她摸摸鼻子,对上小三儿无辜的大眼,心情很复杂,她张开手:“来,妈妈抱抱!”

小三儿嘎嘎嘎笑,乖乖地扑进妈妈的怀里,就像以前喂奶时那样,全然的开心和幸福。  都长那么大了……还是那么乖,特别是面对她的时候,全然的骨血相连感,就像一把锁,把她游离在这具身体四周的人格硬生生扯住,强力到让她震颤。  她有时候都会产生愧疚感,这种老天的礼物就像这家人一样美好到像是她偷来的,就好像她霸占了曾经应该属于另一个黎嘉骏的东西。  不过,黎嘉骏,谁叫你要吸毒的,下辈子记得做缉毒警!  解脱的机会在前,她忽然觉得以前自己简直有抑郁症倾向,什么都往牛角尖钻,这小娃儿她怀胎十月生的,黎嘉骏那要死的毒瘾也是她咬牙失禁熬得,妈的,她该得的,凭什么她一副占了别人东西的感觉!  这是她女儿!亲哒!就算她这么当妈的不负责任,那也是她女儿!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她可不能轻易就再见了!  她忽然发现,或者产生一种猜测,这个孩子,该不会是秦梓徽硬要来绑她的吧!  而她现在还真是见鬼的被绑住了!  啊!那个心机!自己不在,就扯个链条,她现在真的要迈不动步子了!  “小三儿啊……在家听舅妈的话,你要是不乖回来我找你算账哦。”

箭在弦上,黎嘉骏笑不出来了,她脑子一团乱,一会儿想自己这是在干什么,一会儿却好像很明确的知道自己要干吗。  小三儿咿呀呀叫着,亲娘把她塞别人怀里的时候,还不乐意地嘤嘤嘤了一下,那委屈的小眼神,黎嘉骏还没松手,差点又要抱回来。  她硬生生收住了,抓起了箱子。  “得得得,你还是别叮嘱了,这是当娘的说的话吗?”

嫂子抱着小三无奈道,举着奶娃的小手挥,“来来来,跟娘亲说再见!”

“姆……骂!骂!”

黎嘉骏心都揪起来了,她假装没听到,臊眉耷眼地提着箱子,回头望望楼上:“嫂子,我妈还是要劳烦您了。”

章姨太就算开了春身子也没见好,强撑着的样子,久病无孝子这话真没错,黎嘉骏自己都麻木了,只是跟例行公事似的嘱托一下。  “你放心。”

嫂子摆摆手。“车来了。”

二哥从外面走进来,接过黎嘉骏的箱子,“走,哥送你。”

于是黎嘉骏再次郑重和黎老爹大夫人道了再见,在大哥的陪同下走了出去,报社的车子是一辆雪铁龙轿车,很普通的款式,开车的竟然不是社里的司机,是熊津泽。  二哥将她的手提箱放到了后车厢,大哥给她打开门,黎嘉骏刚坐进去,就听砰一声,二哥也坐了进来。  “二……“黎嘉骏惊疑不定。  “开车。”

大哥对着驾驶座吩咐道,一见竟然是熊津泽,便点头招呼,“熊先生,家妹劳您照顾了。”

“哦,是熊先生啊,竟然没反应过来。”

二哥讶异道,“怎么,您也去吗?”

“是,我也去南京的。”

熊津泽镇定道,“黎兄是要送机吗?可一会儿我这车就直接放在机场了,因为明日还要接机用,您大概……”  “我原以为是租车的司机呢。”

二哥笑了笑,也有些为难。  黎嘉骏都快吓尿了,连忙故作为难:“那二哥,您也别送了,一会儿回不来怎么办,机场那么远。横竖还有熊大哥照顾我呢。”

二哥狐疑地看着她,又看看车外的大哥,大哥叹口气:“那算了,嘉文你下来吧,明日还要上班,折腾太迟也不好。”

“诶,我还留着话路上说呢!”

二哥不甘愿,但还是下了车。  “那快说完。”

“骏儿,我听那个冯卓义说你学会了发报,这个你拿着。”

他递过来一个本子,“每天晚上十点到十二点,用这个联络。”

黎嘉骏接过来一翻,竟然是一个电码本:“为什么是日文?”

“因为是日文电台。”

二哥摸摸鼻子,“你放心,不是什么机密用,只是狡兔三窟其中一窟罢了,不会摊上事儿的,原本你在家就算了,既然出去,还是以防万一好。”

黎嘉骏把电码本放进包里,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我知道了,哥,等我回来,你们就改密码,可别因为我摊上事儿。”

“放心放心,你小心啊。”

二哥和大哥一道走到路边,熊津泽发动了车子,缓缓开远。  后视镜里,两个人的身影在路灯下久久没有离开,直到山路遮盖住家门。  黎嘉骏吸吸鼻子,忍下了一波酸意,望着窗外。  “你现在如果想回去,我马上可以帮你圆回来。”

熊津泽声音低沉,“昱亭,我宁愿帮你撒一万个谎,也不想你有个万一啊。”

“不了,走吧。”

黎嘉骏笑笑,她头往后靠在座椅上,让自己的脸完全陷入阴影。  南京。  她在南京,衣香鬓影中,见到萧振瀛为建立二十九军受着白眼四面奔走。在长城,看到了二十九军最辉煌的时刻。结果在七七,眼睁睁看着西北军从高处跌落,开始走向没落。  直到不久前,宋哲元离世。  二十九军自重建至今,剩下的几个兄弟中还有点脊梁的,大概就只有浪子回头的张自忠了。如果他都走了,那有关西北军的神话,或许要画上句号了。  黎嘉骏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微微笑起来。  这篇小说,她追了八年,看了主角破而后立,升级打怪,登上人生巅峰,遭遇最强反派,虽然现在还没见反派有倒下的迹象,但既然老天想换个主角,那上一个主角的结局,总要给她一个完整的交代,  没错,就是这么丧心病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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