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寻看向四周,方圆几里的血池,完全没有落脚的地方。
若是一般人从上方掉落,可能会直接坠入血池,化为灰烬。
嗖得一声,忘生以极快的速度化为银绫,将楚寻和白辰围了起来。
银色的绸缎和白辰的银色梨花相交错,莫名得有些相称。
楚寻看着银绫一愣,旋即下方的血池便有了些许沸腾的声音。
霎时,一股又一股燃着蓝色火焰的血柱喷涌而出!
如同密密麻麻的血阵,直直袭向他们。
血柱靠近时,忘生瞬间散开,碎成片片绸缎,将血柱牢牢挡住。
血柱的攻击持续了一阵,但全部被忘生牢牢挡掉。每一击,血柱的火焰都似想缠住忘生,但都失败了,火焰无法点燃忘生,空燃片刻后便化为灰烟。
半晌,血柱停止了攻击。
燃着的血海又恢复了方才的平静。
楚寻警觉的看向四周,目光划过白辰的面庞,发现他的目光定在一个方向,。
他握着无情的手紧了紧。
楚寻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
突然一声清笑自远处传来,些许回音,辨别不出声音的方向。
“看来,是我低估了你们。”
是个男子的声音,干净清脆。
随即一个白色身影从白辰看着的方向御剑而来。
是白辰洞察到的方向。
楚寻目不转睛地看向来者。
他就是幕后凶手么,只他一个人么。
也许不应该说他是一个人,因为所有傀儡人都是他的人。
白色身影越来越近,楚寻眯起了眼睛,她隐隐觉得这个身影有些熟悉。
他御剑而来,衣袍猎猎,眉目清秀,好似白衣谪仙。
楚寻瞥了一眼白辰,来者和他倒有几分相似。
他停在了离他们数丈远的地方。
“这么多年,从未有人发现这个秘密,不成想,倒被你们两个年轻人发现了。”
明明他看上去和他们一样年纪,说话的口气却显得老成。楚寻皱了皱眉,她觉得她一定见过此人,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白辰灵力传声和楚寻道:“渡劫境。”
楚寻一怔,他是渡劫境?修仙者能达到的最高境界。
看来,这次,凶多吉少。
男子又是一声轻笑,目光落在了他们衣襟处的云纹上。
“是深云宗弟子?”
轻笑言语间,他已然唤出一把利剑握于手中,剑上燃着灼灼灵火。
他眉眼寡淡,唇角笑意犹在,剑上灵火却已溢满腾腾杀气。
听到云宗弟子这四个字,楚寻突然想到了什么。
她猛地抬头看向眼前男子,他握着灵剑,站得挺拔。
脑海中的画面和眼前画面些许重合。
不,不可能吧......
那个白衣身影,那个人!
站在城墙之上,海风吹得他衣袍猎猎,他身影孤绝,独自面对着万只海妖。
以一己之力,护住了整个东海城。
“君苏......”
楚寻将脑海中的名字念了出来。
【叮叮咚,恭喜寻寻完成支线任务,成功找到傀儡人的幕后真凶】
【奖励吐真水一瓶已发送,请查收】
真的是他。他就是君苏。
白辰身子一怔。
君苏?
深云宗的无上玄尊,三个创宗始祖之一。
千年前,孤身一人迎战海妖族,牺牲自己,救了整个东海城的君苏。
男子闻言垂眸,又是一声低笑。
“你竟然认得我?呵,我以为不会有人认得我了。”
真的是他?!
“你,你,怎么会......”楚寻惊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怎么可能是他,怎么可能!
他明明曾为了东海城的人牺牲了自己,楚寻亲眼所见。
她看着他燃尽了灵力,跌入东海,坠向深渊。
“你,你不是已经死了么?”她问道。
君苏唇角依旧笑意盎然,他抬起左手轻轻拭过他的剑。
他看向剑的目光温柔缱绻,似乎这千年的时光里,这把剑是他最深的依恋。
“有人牺牲自己,救了我。我便没有如愿死去。”
说到此处,他突然变了脸,一声嘶吼:“救了我!明明该死的人是我!是我!”
他变脸比翻书还快,方才的斯文儒雅全然不见。突然变得像一个经历了诸多折磨的厉鬼,面目可憎。八壹中文網
他这一声吼叫,吓得楚寻往后退了一步。
她脚下不稳,差点就从梨花阵上跌落下去,白辰一把扶住了她。
“当心。”
君苏转瞬又恢复了平静,缓缓偏头,看着他们,唇角又勾起了笑意,幽幽开口。
“曾经,我和她也如同你们般恩爱。”
恩爱?
楚寻下意识地想翻个白眼,但她忍住了,眼下不是顾及这个的时候。
他说了,他和她。
楚寻立刻便想到了先前听说过的关于十娘酒楼的传闻。
传闻,酒楼老板的发妻名唤十娘,十娘故去的早,老板怀念亡妻,故而将酒楼命名为十娘酒楼。
传闻,酒楼老板很神秘,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的样貌。
想必,君苏便是十娘酒楼的老板,而传闻中的十娘也就是他的亡妻,他口中的她。
那他方才提到的救他的人,也许,就是十娘。
海妖一战后,十娘牺牲了自己,救活了他?
楚寻小心翼翼开口:“你,你口中的她,可是十娘?”
君苏唇角上弯,头偏得更多了一些,他以一种颓废且奇怪的姿势看着他们。
“自然是她。除了她,还能有谁。”
眼前的君苏早已不是那个以苍生大义为首的卫道者了。
他像个执念悬心的疯子。
楚寻低头看眼血池,想到了先前完成任务得到的上古密蛊卷宗。
她记得里面提到了一个蛊术:招魂血蛊术。
是用以复活死人的蛊术。但代价极大。
她抬头看向君苏。
他做这一切,杀万人性命,屠便东海城,造血海深池,是为了复活十娘吗?
想要复活她,不惜一切代价。
楚寻声音有些颤抖:“这,这满城的人都是你杀的吗?你曾经,曾经不顾一切救人。”
如英雄般,将整个东海城护于身后。
“现在,却不顾一切杀人。”
曾经的坚守的东西,现在全部亲手打碎。背道而驰。
彼时,是神,是卫道者,拯救苍生。
此时,是魔,是杀戮者,嗜血屠城。
为了一个人,将心中所有的信念都抹杀,堕落成魔鬼。
为了一个人,屠灭一座城池么,这座他曾拼死守护的城池。
闻言,君苏猛地扭正自己的头,仰天哈哈大笑。
像在嘲笑自己,又像在嘲笑命运。
“人,人啊,就是常常会犯错,会犯错,不是么。哈哈。”
他说着又笑了几声,笑到眼角泛红,直不起身来。
他所说的错是什么错。
是杀人错了,还是,救人错了?
“反正你们今日也无法活着从这里走出去了,而我想做的事也快要完成了。看在你们是云宗弟子的份上,我便和你们说一说,说一说我这千年来无人可诉的秘密,让你们多活一会儿。”
他说着径直坐在了所御之剑上。
他料定他们赢不了他,无所谓耽误这片刻。
但这也正合楚寻意。
眼下,他们已经知道君苏已至渡劫境,修为高于他二人。且不确定君苏是否拥有顶级神武或血继神武。
若是硬碰硬,恐怕胜算不大。
为今之计,只有拖延,拖延到救兵来。
白辰虽未直说,但依楚寻猜测,白辰定是命沈离尽和萝依兵分两路,一路东行去云宗,一路西行找云海大师。
若是能等到云海大师,那许有胜算。
楚寻也学着君苏的模样盘腿坐在了梨花阵上。
“若玄尊肯讲,我倒是极有兴致一听。”
她如此说着,拽了拽白辰的袍脚,示意他也坐下来。
白辰愣了愣,他已然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却没料到还能有讲故事这么一出。
随即,木然的收了收袍脚,动作些许僵硬的随着楚寻一起坐了下来。
楚寻继续道:“看这血池肉林的阵仗,想必尊上是想复活十娘吧?”
君苏警觉的看向楚寻,思及他们已是将死之人,知道又何妨,旋即释然一笑:“对。你竟然识出了这招魂血蛊术,看来不简单。”
“为何,为何你多年以前愿意牺牲自己,救东海城众人,现在却要亲手屠杀万人性命,只为救一人?”
楚寻不懂。
君苏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垂眸片刻,语气里没有了戏虐和笑意。
似是陷入了回忆。
“为什么,呵。”
楚寻想从他那张年轻的脸上找到一丝岁月的痕迹,却一无所获。
很难相信他是一个已经活了千年的人。
千年光阴,也许,足以将磋磨一个心怀希望的少年,让他的心垂垂老矣,对这世界木然,漠然,可是,它不应该将一个惜苍生,重大义的人变为魔鬼。
“我曾经以为,我一生都将锄奸扶弱,以大义为先。这众生无边啊,我誓愿渡之。”
“我曾经以为,儿女情长不过尔尔,和大义苍生相比,何足以道。”
他说着,低下头去,声音也暗了几分。
“我以为,救苍生,便是死得其所。可十娘,十娘......我痛啊,这千年来,我每一日都后悔,后悔啊!”
他说着捶了捶胸口,声音竟有些哽咽,似乎说不下去了。
他挥一挥手,手中灵剑生出一团雾气缓缓浮在了半空中,雾气上映出一副画面,似乎是他过去的记忆。
画面里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子,带着珍珠发冠,一身红衣。她一脸天真,喜笑颜开的说着话。
“你啊,就是我心里的大英雄,是这世间最好的男子。”
“就算你不救人了,就算你废了一身修为,就算你成了乡野村夫,你也是我此生唯一的夫君。我心里最好的男子。”
她甜甜一笑,眉眼里尽是爱意。
她应该就是十娘吧。
画面一转,依旧是十娘,她一袭淡黄色衣衫,面容憔悴。
君苏躺在床上,似是昏迷不醒,十娘看起来几日未睡,面色疲惫。
她在替他疗伤,直到耗尽了力气,晕了过去。
片刻后,她醒了过来,醒来的第一反应便是去看君苏。
“夫君......”她带着哭腔唤他。
君苏睁开眼,迷迷糊糊道:“我无事。”
十娘马上破涕为笑,安心得又昏了过去。
画面又几转,都是十娘为君苏疗伤。有时是在山洞里,有时是在客栈里。
“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想来,那么多年,都是君苏救人,她救他。
她眼中,始终只有他。
“我们不理世事,隐居山林好吗?寻一处浅溪,建一个只属于我们的木屋子,周围种满海棠花。”
“夏日,坐在窗边喝茶闲叙,赏那满院的海棠花,听水流潺潺。冬日,窝在温暖的柴火旁读书作画,听落雪炊烟,赏霜满枫林,好吗?”
画面里她希冀着他们的未来,卑微的探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