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歌垂眸，淡淡地回道：“我的夫人不擅装扮，平日也惯穿这些粗布麻衣，让大人和夫人见笑了。”

萧元一哈哈一笑，“个人喜好不同，理解的。”笑过后，他换了个玩味的表情，笑眯眯地说道：“不过令夫人倒是复原得挺快，我听闻月前你们完颜部爆发了一场惊人的疾病，不少部众浑身长满了红斑红点，使者当时还被令夫人吓得不清，说令夫人模样如同鬼魅，今日看来，倒是一点鬼魅的痕迹都不见了。”

话锋一拐，忽然就到了之前那一场“传染病”的事情上去了。

盈歌这才抬眸，认真地回答道：“回大人，的确是有一场‘传染病’。这种病在我夫人的故乡比较偶有发生，有赖于我夫人懂得汉语，配合此前宋人大夫赠予我们的医书，在几十人病种的情况下，我们才找到了解药，族人因此得以救治，夫人也才恢复平日的模样。”

盈歌的回答从容而流利，煞有其事地还简单介绍了治病的过程，说得有模有样，使得垂头的古灼佩服得五体投地。

“连撒谎都这么有型哦……”她小声地嘀咕了句。

“完颜夫人，方才你好像在说什么？”

“嗯？啊……妾身没有说什么，大人您怕是听错了。”

萧元一忽然飘来一句，吓得古灼愣了几秒，这才又平复了心情，摆出一副淡漠的表情来，敷衍地搪塞了过去。

“完颜夫人。”徒单阮莹望着古灼，忽然问道，“这边的景色不错，不知道夫人有无时间带我四处走走，解解我的闷呢？”

盈歌颦眉，但余光见古灼做了个手势，便敛了眼，没有开口说话。

古灼淡淡一笑，扯了扯身上不知已经洗过多少次的布衣，说道：“萧夫人，如果可以，我也想偷个闲带你四处走走，无奈我手头上工作甚多，当真是空不出时间来。”

萧元一讶异道：“你是盈歌的夫人，也要干那些粗活吗？”

“就是我的嫂嫂拏懒氏——联盟长的夫人也是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在我们部落中，所有的女人都得干活，没有人因为身份的高低贵贱而逃避日常的劳作的。”

古灼在抬眸时，配上那一身的粗布衫，简直就是贫苦阶层妇女的代表一般。做戏做全套，既然她一开始就属意要放低姿态以退为进，干脆就放低到底好了。

而这些话，听在徒单阮莹的耳里，却十分受用。

毕竟，她如今的生活是富贵得不行。

“如此，那我也不勉强完颜夫人了。”徒单阮莹淡淡一笑，随即露出了一脸难色来，“不过我有一问题想要请教完颜夫人，也不知是否妥当？”

古灼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便顺着她意，笑道：“自然是可以的，萧夫人请问。”

“妾身的母亲所在的家族曾是医学世家，对于医学，妾身也略懂皮毛。此前也曾有幸从宋国大夫的手中获得几本医书，依稀记得上头曾有记载过有些药草能让人身体致欠，更甚者接触时会让人的皮肤出现病变。听闻完颜夫人你深谙药草学识，不知此前完颜部的病变，可与这些药草关系否？”

徒单阮莹说完以后，萧元一脸上的笑意明显淡了。但坐姿依旧，并未因她的一话而有何特别的举动，似乎，正在等着盈歌和古灼的解释。

“萧夫人谬赞了，妾身不过一介女流，哪懂这么多。此前的病变巫医已经找出了症结所在，的确是因为部落里四处都长满了一种叫做荨麻的野草，春季到来时，这种植物疯狂而长，部里的人日夜与其接触，便生了病变。事情发生以后，劾里钵联盟长已经吩咐人连夜把这种野草全部烧掉了。”古灼答得自然，再抬眼望盈歌时，还暗中丢给他一个小俏皮的眼神。

盈歌接收到，嘴角努力敛着笑，顺着她的话说道：“劾里钵这会儿正在乌古伦部，这件事等他回来以后，我会让他尽快入辽，给陛下和诸位一个解释的。大人你清楚劾里钵的为人，莫要听信了外头那些疯言疯语。”

徒单阮莹忽地摆出一副受伤的神色来，捏紧帕子几欲哭出来似的，可怜道：“小酋长莫要激动，妾身也不过是突发奇想，并非是要质疑你们完颜部。”

盈歌没有回她这句话，反而笑了笑，莫名地问了句：“萧夫人也请不要见外，萧大人与我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夫人与我更是旧识，请直呼我姓名即可。”

“哦？”

萧元一脸色变了变，明显来了兴致。

古灼这才继续扮演着自己一副苦情又弱小的角色，跨着一张脸苦笑道：“说起这事，也是挺尴尬的。萧夫人有一胞妹，此前曾与盈歌定亲，最后因为各种机缘巧合，两人取消了婚约，盈歌这才娶了我入门。说起来，萧夫人还曾经差点成为盈歌的小姨子呢。”

萧元一扭头笑睇着徒单阮莹，询问道：“还有这趣事？夫人倒是未曾与我说过。”

徒单阮莹脸上的僵硬一闪而逝，很快就换上一张梨花带雨雨未下的面孔，叹气道：“造化弄人，我那个胞妹实则同父异母的妹妹，因做事鲁莽，不得父亲待见。在盈歌退婚后，她便像失了心智一般。到后来，也不知她是否因为受了刺激的缘故，她竟然在完颜部这处偷食了一种剧毒的野草，等我们大伙儿发现的时候，已经迟了。”

说罢，她眼角泛着泪光，低头有些难过地呜咽了几声。萧元一略微心疼地把她搂入了怀中，低声安慰。

“原来这背后还有这等伤心的往事，都过去了，夫人就莫要伤心了。”

那头两人情意绵绵，这边的盈歌和古灼却不约而同地沉了脸。

徒单阮莹不仅没有提自己亲手杀了胞妹的混账事，反而暗中把责任都推给了盈歌，怪罪是因为盈歌退婚才导致徒单和卓的死亡。

古灼微微捏了一下手，忽然用汉语问了句：“徒单阮莹，你就不怕将来入土以后要下油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