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宁城充满恐慌的猜想中，仓库门被再一次打开了。

顾铮率先走了出来。

雪白的衬衫已经脏了大半，上头沾着大片大片血渍。

无瑕的白跟极致的红，看上去分外醒目。

一只手垂着，有浓稠的血液从指缝一滴一滴地正在往下掉。

笑声戛然而止，简念初怔住。

顾铮……受伤了？

正想着，就看到有人上前，递了一块手帕给他。

顾铮边走边擦手，等靠近这边的时候，手上的血污也擦的差不多了。

原来那血……并不是他的。

驾驶座上的宁城同样被惊到，不由说了一句：“是老板亲自动的手。”

这话，倒不是刻意说给简念初听的。

却成功入了她的耳。

内心深处似乎也有根隐秘的神经被拨动，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简念初抬头，怔怔地看着站在外头的人。

脏了的手帕被随意丢弃在地上，顾铮没着急上车。

而是静静地跟简念初隔窗相望。

隔着一块玻璃，也能看得出来车里的人有多惨。

一双眼睛湿漉漉的，脸肿了半边。

就连嘴角也破掉了，有些血渍已经开始凝固，有些却还透着鲜红，并且依旧不住地往外渗渗出来。

明显是刚才又扯破的。

刚才那阵很突兀的笑声，顾铮也听见了。

都已经被打成了这样，她居然还能笑的出来？！

闭了闭眼，他突然想到了刚刚进门那一幕。

小姑娘跟人扭打在一起，神情却倔强而冰冷。

眼神更是他从来都没有见过的惨烈狠绝。

得有多深的恨，多大的仇，才能让人露出那样的表情来？

即使被人揪住了头发，即使差点就被匕首伤到，也要用牙咬下去，不肯松口。

她就不怕万一真被……

深吸一口气，顾铮缓缓眨了下眼。

彼时那一幕，就在那一瞬间，那一眼入心，竟让他感觉到了一丝……轻微的疼。

心疼。

虽然那感觉来得快去的也快，不过转瞬即逝而且还十分陌生，却也让他完全压制不住内心深处的暴虐狠戾。

只恨不得立刻动手，亲自撕碎那个胆敢伤了他的人！

事实上，他的的确确也是那么做的。

此时仓库里头的场景，白舒宇的下场，无一不在证明真正惹怒了他以后，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不过那样的场面，他却不想被简念初看见。

说不上来究竟是为什么，下意识就想要避着。

同时心底，也忍不住生出了许多的庆幸来。

还有微不可察的，后怕。

心有，余悸。

幸好他，赶上了。

幸好，她没事。

拉开车门，小姑娘表情呆呆愣愣的。

一眼瞧着，乖巧而凄惨，跟之前那个凶狠彪悍，跟人拿命相拼的女孩，又有什么关系呢？

顾铮眼瞳逐渐幽沉，盯住简念初的脸，视线最终定格在了她破掉的嘴角上。

皱眉看着那处的破口，看着刺眼的血丝，神使鬼差一般地伸出了手。

拇指刚刚擦拭上去，简念初大概感觉到了疼，冷嘶一声，后退避开。

顾铮眼角更沉。

顺势钻进了车里，长身罩过去，拉起了还裹在简念初身上的西服外套，将她兜头兜脑包裹了个掩饰。

然后伸手，将人虚虚地搂进怀里。

“想笑，就笑。”

或者是，想哭也可以。

嗓音很沉。

即便是再怎么后知后觉不明白，简念初也不难听出其中的压抑。

顾铮分明在强压着某种很可怕的情绪。

还有刚才那个眼神。

分明是，带着几分心疼的。

心疼？

心疼谁？

她吗？

顾铮心疼她？

啊这……

大概她现在的样子，看上去实惨，才会让所有见到她的人，都忍不住会心生怜悯吧？

世界骤然一片黑暗。

四周很安静，什么都听不见。

却不是让人惧怕的那种。

简念初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努力调整着呼吸。将刚才刹那间突然出现，却又很不应该的异样情绪全都突然驱散出脑海之后，舔了舔唇角。

的确是疼，很提神醒脑那种。

“白舒宇，怎么样了？”

此情此景之下，这话其实很不该问的。

可没办法啊，要是不问，她实在是放心不下。

好不容易才走到了这一步，怎么可能不问问结果呢？

顾铮的嗓音依旧很沉，还有点冷。

“腿断了，瞎了一只眼。”

轻描淡写还简明扼要，似乎完全不觉着这话有什么问题。

简念初再一次愣住。

啊，这么惨的吗？

简直有些……大快她心啊。

陡然间，就想到了上辈子最后被挖掉的双眼。

以及后来苟延残喘的黑暗凄惨人生。

现在视线里同样也是一片的黑暗的，但，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复杂的情绪不断地翻涌着，简念初忍不住又想笑了。

既然顾铮说让她不用忍着，那……

“呵呵呵呵……”

压低的笑声再一次想起，听上去更多的却是嘲讽。

笑着笑着，她忍不住就又哭了。

不是伤心难过，而是大仇得报，沉重的精神压力终于得以解脱的那种畅快。

终于，也有这么一天啊。

虽然人生重来了，但跟上辈子跟白舒宇之间那些恩怨，却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

落到今天这个下场，白舒宇，并不无辜。

而她，也总算是能彻彻底底跟他，算清总账，再无瓜葛。

这才是真正的两清！

一瞬间，曾经那些噩梦般的经历，日日夜夜侵入梦靥的画面，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的过往，都土崩瓦解。

被彻彻底底地隔绝在了她的生命之外。

轻松，自在。

突然就心安了。

顾铮的西服外套面料很好，也很高档。

但里料却不是纯棉的。

简念初蹭了蹭，觉着有些不太舒服，干脆将脸贴在了顾铮的腿上。

就着他的西裤，心安理得地将眼泪鼻涕统统蹭了上去。

有那么一刹间，她似乎感觉到某人的身体紧绷了一下？八壹中文網

但是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舒服就完事儿了。

将脸上的污渍蹭了个七七八八，简念初才终于彻底收敛了情绪。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准备抬手去扯蒙住她脑袋的外套。

想不到顾铮也会有这样细心的一面，能够照顾到她的情绪，给了她一方发泄的空间。

不过，仅此而已也就够了。

别人的好，可以暂时借靠，却不能上瘾，她并不打算让自己沉溺进去。

还想主动道声谢。

结果还没等开口，手腕就被人攥住了。

“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