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这次的年会晚宴，说办的成功，可其实也没有那么成功。
江家，主宅的书房里，江朝北坐在办公桌后边，目光沉沉地盯着眼前两个人。
章慧儿眼神躲闪神情拘谨，明显有些不太自在，至于顾铮，微垂着眼眸，压根不跟他对视。
整个房间里的气氛都很压抑，压抑到，让人呼吸起来都觉着难受。
江朝北突然就想到了，几个月之前，顾铮在他面前还是一副油腔滑调不正经样儿呢。
这才过了多久，两人就到了这种剑拔弩张的地步？
顾铮对他的对抗，乍然看着似乎不怎么明显，可他心里却再是清楚不过，这个由他一手培养出来的，留给江家继承人的磨刀石，早就已经不被掌控了。
明明是他一手带起来的孩子，每一点儿本事能耐，都是他教的。
可现在怎么好像，已经完全脱离了他的预期？
扫了眼顾铮身上那股子清晰明了的疏离，江朝北浑浊的眼底闪过一抹锐利。
他现在，已经越来越看不懂他了，这种看不懂，让他心里极度不适。
就好像精心养起来的一条狗，突然之间就不听使唤了。不仅不听使唤了，还想对着他吠？
心底涌上来一股子郁气，江朝北沉声开口：“怎么回事？跟单俞之的那个项目，怎么没能谈下来？你们交情不是一直都还不错？”
之前闹出来的那些事儿，让江氏陷入了从所未有的低谷。
不仅股票挨了好几个跌停板，一路绿到让人心发慌，就连之前一些商业合作伙伴，也齐齐毁了约。
其中还有被江氏一路提携起来的几个企业。
就跟约好似的一起翻脸，造成江氏产品滞销库存过度积压，递交的样品莫名其妙变得不达标，差点翻不过身来。
江朝北原本就是只老狐狸，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可能不怀疑。
可他明里暗里调查了半个多月时间，居然半点儿蛛丝马迹都没有？
暮暮沉沉的目光盯紧了眼前的顾铮，他几乎是一字一顿。
“你，确定已经尽心了？”
既然有了危机，就得想办法去补救。
他心里头原本就对发生的一切存有怀疑，这种时候，自然是该把顾铮推出去，用以验校他究竟，还能不能用的好时机。
但事实效果，似乎让他并不怎么满意。
那股子不满，几乎化成了实质性的存在，直朝着顾铮笼罩了过去。
顾铮眼底带着微凉，一言不发地听着他说。
对方语气虽沉，但是缓和，并没有十分明显的质问。
可那副理所应当的样子，还是让他嘴角忍不住勾出点儿讽刺的笑。
眼角却是透着明晃晃的薄凉。
下一秒抬头望过来，脸上却又什么都没有了。
“交情归交情，生意是生意，这个道理，外公很早以前就教过我。”
话语微顿，顾铮的眉宇之间似乎闪过点儿什么，细看时，却又什么都没有。
“单家把项目放出来，就是要赚钱的，合作方综合实力如何，不得好好掂量掂量？不管我尽不尽心，也影响不了他们的决定，一切还得等到对方考察之后再说。”
听上去像是在很认真地解释，但话里话外，总让江朝北莫名感觉到带着刺。
眉头一皱，他脸色登时就沉了。
正想说点儿什么，又听顾铮慢悠悠地补充。
“不过他也应诺了我，在同等实力条件下，会优先考虑江氏。”
江朝北想发邪火。
可愣是发不出来。
算起来，这得是顾铮难得正儿八经跟他对话的时候。
一张俊脸平静中透着冷漠，不仅让他看不透了，而且那股子气势，同他对抗起来，还完全不落下乘？
势均力敌！
这个认知，让江朝北心底的愤怒，又加深不少。
整个人像是笼罩在了一层看不见的郁气里，阴沉的厉害。
好半响之后，才淡声道：“好，那这件事情就交给你。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
说完，目光施舍一般地扫了眼全程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章慧儿，“你先出去。”
被点名的章慧儿身体一僵。
动动嘴角想说点儿什么，最终还是没敢，乖乖出去了。
等人一走，江朝北才再度望着顾铮开口，气息弱了不少，导致语气听上去充满了感慨。
“是不是还在怪外公呢？小铮。”
“可外公，也心有无奈。弱肉强食，这原本就是商场的生存法则，江氏是我一手壮大起来的，里头几乎注入了我全部的心血，外公，不得不有诸多考虑。”
说到这里，他沟壑交错的脸上浮现出一层淡淡的无奈，还有惋惜。
“可惜瑜泽的资历，终究还是差了一些。如果当初不是你外婆固守己见，能让步同意我选你，说不定如今的局面……”
话头顿住，被一声深深的叹息取代了剩下的内容，十分令人遐想，江朝北扫过来的目光暗藏着异光，还有那么点儿不太明显的期待。
“不过现在，她人已经不在了，很多事情也就好办的多。
外公已经老了，迟早都会给你们年轻人让步，小铮啊，你也别想太多，等以后你也站到我这样的位置，就会明白外公的身不由己了。
说到底，这手心手背，都是肉。”
哦，原来是要打亲情牌了么？
江朝北已经很久都没喊过他“小铮”这个名字了。
这个称呼，最熟悉的时候，还是父母还在人世的那段时间。
再往后，就只有顾铮了。
对方最后一次喊，还是暗示他可以跟江瑜泽争一争，即便是江家其他人都站在他的对立面，作为江氏的掌舵人，他都会始终支持的时候。
可惜后来，事实证明……
饶是顾铮满心冷漠，也依旧还是架不住眼底狠狠一颤。搁在身侧的双手，蓦然紧握成拳。
不得不说，这一招，还是有点效果的，如果是以前，指不定他还真就心软，信了对方的邪。
但现在嘛……
手心手背的确都是肉，但，如果压根就不是他的手呢？
是不是肉的，还跟眼前这人，有什么关系？
怕是，不割自己的肉，都不知道疼的吧？
顾铮扬眉，波澜不惊。
“好的外公，我知道了。”
将来坐上他那个位置吗？
不得不说，这个饵，很诱人了。
就跟当初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只在于，更加赤裸裸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