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夜幕降临，室内的灯光愈发明亮。

有点刺眼了。

顾铮起身，去关掉了主灯，只留下两盏光线柔和的小夜灯。

等折身回来，就发现床上原本睡着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正盯着她看。

那双眼，琉璃璀璨，尤其是在灯光的映衬下，更是亮的让人格外心动。

顾铮的笑，不自觉地就溢了出来。

“念念已经醒了？饿不饿？”

简念初摇了摇头，没说话。

顾铮顿了顿，给她倒了杯水。试了试温度正好，才搁到她的嘴边。

“既然不饿，那就先喝点水吧。”

这回简念初没有拒绝，乖乖喝了。

完了，不等顾铮再说些什么，抢先眨眨眼。

“我睡觉之前，你说等醒来，有话要跟我说？”

一句话，让顾铮眼底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沉重。

一瞬间好像病房里的气氛都有些微变了。

生怕吓到床上的小姑娘，顾铮也不敢表现的太明显。搁下杯子坐过去，很自觉地握住了简念初的手。

沉默了挺长一段时间，才勉强绽开一抹清淡的笑意。

“嗯，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医生说，你怀孕了。”

“你说什么？”

怀孕？

简念初表情怔住，不由自主地垂眸，去看自己腹部的位置。

盖着被子，什么都看不到。

然后又将目光投向顾铮。

“但是？”

她怀孕了，顾铮的崽。

这男人多爱她啊，又怎么可能会不期待两人之间爱情的结晶？

一早就不知道提过多少回了。

现在终于有了信儿，还不定高兴成什么样子呢。

可眼前这一幕，分明不是喜悦。

被他影响到，简念初心头也不禁笼罩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睫毛猛颤。

“究竟出了什么意外，你一五一十告诉我，半点都不能隐瞒。”

吐字艰难，嗓音里头更是带着明显的沙哑。

不过一向精明锐利的顾铮，这回却没能捕捉到这点儿异样。

他满含担忧，一边心痛，一边又害怕自己说出来的话，会刺激到她家小姑娘，不可谓不煎熬。

不过随即一想，他又意识到，其实念念已经忘记了属于他们之间的一切了。

不记得，就未必会有感同身受的期待。所以，这个消息对她而言，说不定……也不会那么痛？

他一个人痛，就够了。

握紧简念初的手，用这种方式汲取着力量，顾铮很快又开了口。

表情还行，勉强撑得住，但声音却颤抖的厉害。

“孕期九周半，截止目前来看，暂时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你被绑走的时候，对方使用了药物，医生也不能保证会不会留下后遗症，对孩子有没有什么影响，所以……”

所以这个孩子，很有可能将会保不住。

还得是他们主动放弃。

毕竟，要是孩子真的被药物给影响到了，就算是勉强生下来，也将造成他悲惨的人生。

与其这样，还不如……

顾铮有着精明的大脑，有着最能审时度势的衡量。

所有的理智都在告诉他，既然是有风险，并且风险很大的存在，就应该赶紧停止，及早止损。

他什么都知道，道理都清楚。

但血脉亲情，终究不是冷冰冰的工程项目。

哪有可能说放弃，就能毫无感受地放弃？

一颗心痛的鲜血淋漓，让他一个大男人，都有些快要喘不过气了。

又不得不顾忌着简念初的心情，强压着悲伤安慰她。

“没事念念，你也不用太伤心了。就算万一……我们还年轻，孩子以后会有的。”

“可他们，都不是这一个，不能替代的。”

最终还是伸出另外一只手，简念初隔着被子，虚虚地按在了自己平坦的肚子上。

真神奇呢，那里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

可是现在，这个小生命，很有可能将会被剥夺继续长大的权利。

简念初垂着眼，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我知道你在顾忌什么，也很清楚你的考量，我不反对。

但是顾铮，你能不能答应我，就算是要放弃，也得是在有绝对把握，确认的确不能留的情况下，再……”

顾铮有一瞬间的恍惚。

心底剧痛猛地上涌，口腔里头甚至都能感受到那股子甜腥的味道。

这也是他的孩子，他怎么可能在情况不明的情况下，就直接放弃？

没有回答简念初的话，他却直接掏出手机，当着她的面儿给宁城打电话。

联系国外最顶尖的专家医生，订机票，务必要求一个确定仔细。

只是，话说到一般，他才突然僵住。

然后机械一般地慢慢转头，有些涣散的眼神重新聚焦，不可思议地看着床上的人。

“念念，你是不是已经……”

原本情绪异常低落的简念初听到这话，缓缓抬头。

跟顾铮四眼相对的那一瞬，嘴角一撇，差点直接哭出来。

不过眼泪倒是没真的流，下一秒她突然暴走掀开被子下床，眼睛里头满满都是咬牙切齿的恨。

“邵胡杨呢？他既然已经被烧死了，那尸体再哪里？我要把他挫骨扬灰！”

上辈子间接害死了她，这辈子却又要害到她的孩子。

这样的人，就那么死了，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不将他挫骨扬灰，怎么解她心头之恨！

不过没冲几步，就被人死死搂进了怀里。

顾铮的怀抱一如既往的宽厚温暖，就是带着点儿不太明显的轻颤。

一个劲儿地安抚她。

“念念，冷静，你现在的情况不能冲动，身体重要。我去，我去好不好？

我替你将他挫骨扬灰，让你出气好不好？

你可千万不能情绪激动。”

说着，他低下头，将脸埋进了简念初的肩窝里。

一点水泽，带着滚烫的温度，也落在了那方肌肤上。

简念初怔住，心头一阵刺痛。

随即叹了口气，也伸出手，环住了顾铮额腰身。

其实顾铮应该也是……害怕的吧？

尽管他从始至终掩饰的很好，在那个一无所知的她面前，掩饰的很好。

简念初想，自己可真是没良心啊。

明明是一段这么刻骨铭心的感情经历了，居然还给忘了？

反倒是记得那些个无关紧要的人。

简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