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人也没比沈丁大多少,能叫声姐,没到隔辈的年纪。
父亲刚结婚那会儿,外婆不高兴了就要在家里骂上几句。
“我看就是因为这个女人才不做灯彩的。”
沈丁倒不觉得。
外婆的年纪看谁都是年轻漂亮,但沈丁本来就拥有年轻,她觉得父亲的新老婆没多好看,还有些土,根本没有母亲好看。
“她没有妈妈好看。”
“你妈当然好看,我生的,可男人都这样,好的吃多了就想吃点屎。”
沈丁现在想来,自从父母离婚,外婆对父亲的态度就一直如此。
女人和沈丁隔着栅栏门,不说话也不开门,就这么望着,眼里全是防备。
沈丁气笑了,保姆不认识她就算了,这女人认识她还一脸防贼模样。
“我找我爸干嘛,关你什么事。”
女人原本还在酝酿自己的立场,沈丁这话一出,女人也不装了。
“你怎么回来了?不读书了?去一趟英国回来一点礼貌都没有。你来的是我家,你最多只是客人,还要看我同不同意。”
沈丁的手抬起,在女人的面前缓缓地朝向门铃按钮。
“真要这么说,这房子我也应该有一份,毕竟它是我爸买的。”
“你爸还活着呢,它就跟你没关系。”
“那你紧张什么?”
在沈丁的手指快要碰到门铃时,门开了。这几分钟里保姆已经做好了选择,她得选钱多的那个。
保姆拉开铁门一改刚才的高傲,她的个头本来就不高,在沈丁面前更是有意地屈膝赔笑。不过这态度也不仅仅是对沈丁,雨露均沾,左右逢源。
对女主人时,保姆就是一副语重心长为她好的姿态。
“灯灯怎么也是沈总的女儿,你是沈总的老婆,都是一家人,家和万事……”
沈丁懒得听,快步经过两人走向门口,女人来不及听,她得盯着这对父女。
沈丁这是第二次踏进这里,上一回在白天,房子刚装修,家具还没有这么满,有种冷冰冰的规范。这回来,温馨之情扑面而来。
她深吸一口气快步走过玄关,客厅里五十平的电视机上正在放着新闻联播,电视机对面的沙发上,一个男人躺在沙发床上,肚皮上的肥肉在放松间明显。
他听见了门口的动静,只是懒得起来,这会儿头也没回,舒服地打了个哈欠问,“什么人啊?给物业打电话,物业费白交的啊。”
他根本没注意到,站在沙发旁的人是谁。
“是我。”
沈勇哈欠打到一半,嘴猛地合上,跟做梦一样。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他根本没有想过会出现这个场景。他回头确定,没错,是沈灯。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都没跟爸爸说?我也没看你发朋友圈啊。”
“发了,屏蔽你了。”
沈勇赶忙起身让保姆去拿饮料,“正好家里还有椰树,你小时候最喜欢喝椰树。”
“你不知道我来找你干什么吗?”
沈丁看着父亲的轻松,想着家里二楼两个不能动弹的人,椰树都没法给她安慰。
沈勇想了半天,他赶紧在身上摸手机,“你妈有事?”
手机上并没有前妻的短信。
“我妈没事?她骨折了,她还要照顾外婆,家里那么多的灯彩要做,马上十月份了,还有几个月就要过年了,你觉得我妈没事?”
“这事我那天跟她说过了,今年不做就是了。”
“不做?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说丢就丢?灯彩是她们的命。”
沈勇脸上稍稍露出的喜悦都在沈丁的咄咄逼人里一点点散去。他想到了前妻,想到了那个充满灯彩的房子,想到了他的过往,也想到了自己不想提及的背叛。
全是他日夜逃避的。
沈勇老婆太了解沈勇了,她在一旁观察着,现在是好时候了。
她拿过保姆手里的椰树,介入对话。
“你这么说就不懂事了,虽然是前妻,但是大姐有什么忙我们都会帮的。”
“前些天大姐不是摔了吗?还是你爸送去的医院,还帮忙交的费用。”
“按理说现在不是夫妻了,是没有义务做这么多的,主要你爸重情义……”
女人说着将椰树递过来,懂道理明事理,贤妻良母,什么年代了,说到底就是一个靠男人的心机女。
若不是她,或许父母当年还会复婚。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沈丁的嫌恶更甚,她拍开女人递到面前的手。椰树是从她手里掉落在白色的大理石面上,朝前滚动。
沈丁似乎听到了责备的开头,但之后的话没有下文。那黑色的饮料罐一直朝前,在惯性下从快到慢,直到平缓。
它停在了通往二楼的台阶前,台阶上正站着个穿着校服裙的女孩,齐刘海浓密,马尾辫高挑。
女孩穿着条黑色a字背带裙,里边是白色衬衫,领口处扎着个深红色的蝴蝶结。她踩着双粉色的拖鞋,袜子上的猫咪图案露在外边。
沈丁眼里最后的光灭掉。
刚一秒她还觉得是父亲制止了女人的继续,原来是这小女孩出来了。
“星星,作业做完了?”
“做完了,该洗澡了。”
小女孩蹲下身捡起椰树罐,她疑惑着望着面前大人,多了一个人。刚才的话她都听到了,虽然才十岁,但她什么都懂。
她的疑惑在撞到沈丁的冰冷时变成确定。
小女孩脚步加快,马尾左右摇摆,她的目标是面前的沈丁。
“姐姐,给你喝。”
在举起椰树罐前,她用她白色的衬衫袖在罐子外挨个擦了擦,再双手捧着高举头顶。
“……”
沈丁没接。
“姐姐,我也喜欢喝椰树,爸爸说我和你小时候一样。”
“你……认得我?”
“当然认得,是我的姐姐,亲姐姐。你叫沈灯,我叫沈辰星,我们是一对会发亮的姐妹。”
沈辰星说着话手也没有放下,沈丁应该讨厌她的,可这一秒,她一点都不讨厌,她甚至想要抱抱她,想要拉着她的手带她出去玩。
她们不是一个母亲,她们也有着截然不同的童年,可沈丁还是觉得从这女孩的身上看见了相似的自己。
“谢谢。”
“不用谢,这是我家,就是你家,你是我的亲姐姐,这里的一切都是你的……”
沈辰星还没说完就被女人拉走,她给保姆使眼色,“你该去洗澡了。”
“我要和姐姐一起玩,我好久没见姐姐了。”
沈辰星被带走的一路都在抱怨,她似乎是真的想和沈丁亲近。
现在的孩子还真是懂得多,沈丁十岁那会儿,连拍洋画都不会。
保姆和沈辰星走后,客厅里就只剩下三人。
沈辰星人如其名,她出现后客厅的灯都比之前明亮,但随着他离开,客厅里的三人笑着的面容都瞬间冷却。
先开口的是沈丁。
“刚才说到哪了?重情重义?你害我妈摔成那样,你送她进医院不是应该的。”
“什么叫害?”
女人懵了,她根本不知道这茬,她以为沈勇是接到电话去的,却不知道前妻就是在他面前摔的。
沈勇竟然骗她,这是第一次沈勇偷偷去找前妻吗?是不是还有更多的时候。
夫妻间不信任的撕扯,逼问换来的只会是更大声的吼叫。在这争吵里,沈丁听到了一个秘密,关于三十万的秘密。
“原来她是毕业了?那你给她打三十万?还说什么你和前妻一人负责一年的学费生活费?”
“她怎么说也是我女儿,我第一年就没怎么出钱,这三十万算是补她之前一年的钱。”
“你们离婚了,她也二十几岁了,我二十几岁的时候都打过好几年了,她凭什么矜贵。”
“你二十几岁打工是你家不行,她是我女儿,我有钱给她怎么了?那是我的钱。”
沈丁听懵了。
所以三十万不是父母分账的数额?所以她第一年的学费不是父亲给的?
不对啊,她第一年拿到的钱也是从父亲账户里打出来的。有记录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