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吵了！”

这是沈丁小时候就想吼出的话，但小时候不敢。她只能在一旁吧嗒着眼泪，害怕着，祈祷着。

爸爸妈妈吵成这样，分开了怎么办，她不想变成没爹妈的野孩子。

她不要当野孩子，所以只能在角落里屏住呼吸，心里想象着面前的一切都不存在。爸妈的狰狞是微笑，撕扯是拥抱，恶言是谈天。

那时的她哪里敢大声说话，任何的风吹草动都是他们争执的柴火。

但现在她敢。

面前的男人和女人在沈丁这声叫喊里回到现实，失态了，说多了。

“灯灯……”

“去年的三十万不是你打给我的吗？”

沈勇欲言又止，一旁的女人直截了当，“三十万啊，你当我们家是印钞票的啊，我们做生意都是贷款，钱都是绑牢的，还有那么多员工等着我们养，新型上学不要钱？三十万啊？你想什么？你要出国也要看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沈勇一直在旁拉，拉的不够彻底，这女人口中的话接二连三。

“可是明明是你的账户打给我的。”八壹中文網

沈丁不理女人，她望着父亲的眼睛。

三十万不是小数目，母亲和外婆做灯彩生意最好的那年才苦了十万块。要吃饭，要看病，要给沈丁交大学学费，哪还有可能存下来多少。

女人心里七上八下，她觉得自己把财政大权掌控的很好，公司的账目没有错处，沈勇哪来的三十万给前妻？

她再一想沈勇骗她的这一次，慌张害怕，气不打一处来。

“好啊你沈勇，要不是今天她找上门我还不知道这个事，你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你烦死了，我没骗你。”

沈勇想到很多，女人也想到很多，两人的眼里都是失望。一个以为找到温柔可人的美好，一人以为找到成熟稳重的依靠，在此时都打回原形。

沈丁可没空理这些，“到底怎么回事？”

说话的功夫女人已经抢过沈勇的手机，她打开银行卡软件，快速输入密码查看账单。

一年前三十万整的账单只有一个，打进的是沈灯的账户。但在这笔转账前，还有一笔二十四万的进账，打款人是毛丽云。

女人的盛气凌人变成了疑惑，“你妈那么有钱？不对，她为什么会有二十四万？”

很快她的怀疑又继续。

沈灯父母离婚后，每个月还是见面联系，父亲会在那个日子里给母亲一笔钱，是给沈灯的生活费。但这个传统在沈灯十三岁时结束。

那是女人和沈勇结婚要求。沈勇一次性付清沈灯到十八岁的生活费。沈勇要有新的开始，就要完全告别过去。

五年，一个月八百块，一共是四万八。沈勇问合伙人和父母借了点钱，一共给了七万二。

那是他当时几乎所有的流动资金。当年南京一个四五十平的小单室套也只要十六七万。

不过女人并不知道这个数额，她觉得四万八，都多了。

但这钱能让沈勇和前妻减少见面，还是值得的。

女人婚后去学了会计，她尽力的盯着家里的每一笔钱，真的有太多的钱需要她管了。她觉得自己嫁的真好，想起沈勇的前妻，只觉得愚蠢。

做灯彩活该穷，如果她不是坚持做灯彩，那现在她拥有的这些都是沈勇前妻的。

女人不仅觉得沈勇的前妻愚蠢，前妻的母亲更愚蠢。不骂偏执的女儿，还要骂女婿，和女儿一起发疯。

上梁不正下梁歪，为了做灯彩，丢了家庭，也注定穷困潦倒一辈子。

沈丁也在想，母亲竟然有这么多钱。

沈勇看着账单被公布，索性就摆烂，“我哪知道啊。”

他没撒谎，都是老婆无理取闹。他一把拿过手机。

女人没查到什么，硬撑着道，“但你转出去的是三十万啊，你还是给了六万。”

“我他妈不能给？”

沈勇夜晚惬意被打破，他是平时对这个女人太好了。

唾沫星子喷在女人的睫毛，沈勇也没去安慰，他走到沈灯面前解释，“我一年前手上刚好没流动资金，我就跟你妈说等等，等我周转一下，你妈每天都打电话催我，后来有一天，她问我能立刻打多少钱，我说有六万，隔了两天，她就先给我打了二十四万。”

“你这么大的公司，只能拿六万。我妈一年就几万块，她能拿出二十四万。”

沈丁不想说什么，她觉得眼前的男人恶心。这就是母亲一直维护的父亲形象，甚至为此制造父亲给了三十万的假象。

“我是实体行业，贷款的压货的钱你想不到的，我这不是把去年的三十万都给你补上了吗，正好你妈现在困难，这些钱够给你外婆请个保姆什么的。”

沈丁来算账，却原来不是想的那回事。

她现在只想回家，回到母亲身边，这间富贵装修的两层楼，根本比不上郭村被花灯堆积的自建房。

“我妈一年前给我打了二十四万，我妈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沈丁回到车上问毛涛的第一句话。母亲如果真有钱，她就不会拖到最后时间给她。

“你知道了？”

“你早知道？”

“就我爸给了点，我也给了点，不过加起来没有二十四万。”

“你们一共给了多少。”

“我五万，我不是不给啊，你侄女幼儿园开始就补课你知道，我工资就那点。”

“我知道，舅舅呢？”

“我爸好像拿了十几万。”

十几万。舅舅不是做生意的，他早年也是做灯彩的，后来为了生计找了个国企的厂子，一做就做到退休。他要看病吃药，前几天还做了小手术，术后的养护都是钱。

不富裕。

他的钱都是牙缝里省出来的。

沈丁有点想哭，“谢谢啊。”

毛涛愣了下，他还是第一次听表妹这么柔软。

“谢什么，一家人，你妈是我爸的妹妹，你是我的妹妹，哥哥帮妹妹天经地义。”

沈丁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操作，五万块分三次从支付软件里打进毛涛的账户，毛涛的做导航的屏幕上跳动着接收信息。

“刚跟你爸要的？我不急啊，我爸比较需要钱。”

沈丁和母亲说话时，毛涛在外婆房里照料，他并不知道三十万的事。

“舅舅怎么了？”

“他不是身体不好吗？想把老房子卖了买我附近的，跟我离得近，但是我那周围的都贵，他有时候晚上不舒服，就会害怕，人老了，都这样，得住在儿女身边才踏实。”

“外婆好像还好。”

“奶奶有花灯就行，有花灯她就踏实。”

正说着手机屏幕上闪起来电，不是沈丁的手机，是毛涛的，来电人是“小孃”。

毛涛按下通话，汽车音箱里传来毛丽云的声音，“涛涛啊，你是不是和灯灯在一起啊？”

“是。”

“那你送她回来时候再来看看奶奶。”

“奶奶怎么了？”

“她突然说肚子疼，也不知道怎么了，你来看看，要不要叫个救护车？”

沈丁和毛涛神色紧张，是食物的问题吗？但那些食物，他们都吃了。

“我们在路上了，先给奶奶擦点风油精看看。”

这个晚上，有的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