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丽云见沈丁这副模样,心里高兴女儿的懂事,可表面上却是得理不饶人。
“你在这里就是添乱,你会做什么花灯?”
“我还要教你,有教你的时间我都做好了。”
“你在这我还要做饭给你吃,你上学的时候我在家舒服得很。”
“你要有本事就去赚钱啊,还说读研究生就能有钱,钱呢?”
“我看你就是来讨债的,看见你就胀气。”
每一句都不好听。
沈丁是听着母亲和父亲吵架长大的,她知道母亲真的生气时候是什么样,反正不是现在这样。
“可是……”
沈丁话还没说完门口传来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沈丁两步走到母亲身前站着,大白天什么人这么嚣张?
他们家没有访客,也没有其他的住户,钥匙一共四把。一把备用,其他三把家里的三个女人一人一把。
开门的是谁?
沈丁眼疾手快拿起地上劈竹子的砍刀,太夸张了。她又快速放下将一旁扎在一起劈好的竹片抓在手里。
一把竹片打在身上铁定生疼。
开门的人很熟练,在沈丁双手刚抓住竹片团时,门外秋日冷风已经从门缝里吹了进来。
“毛姐啊……”
“啊!”
“啊……”
门外出现的是一个头发梳在脑后的女人,她一脸惊愕地看着快要打到她的竹片,差一点,竹片就要落在她的脸上。
沈丁是在听到这句称呼时刹车的。
“误会,这是我女儿灯灯,灯灯你快放下叫人。”
“阿姨好。”
“叫宋阿姨。”
“宋阿姨好。”
“这就是灯灯啊,长得真漂亮,回来啦,毕业好啊,以后不用去英国了吧,你妈妈在家想你哦……”
“我想她呢,想她干什么,见到她就烦。”
毛丽云赶紧冲宋阿姨眨眼,她刚刚营造的恶母形象可不能在此时瓦解。
沈丁将竹片小心翼翼地靠在一旁,这个姓宋的阿姨她第一见,母亲说她就住在郭村,但沈丁没想起来。
附近留下的老人比母亲年长得多,像母亲这年纪的,大多都搬到城里去了。宋阿姨看着母亲还小一点,她头发乌黑,在脑后扎了个低马尾。
她还不是空手来的,手里好几个塑料袋,沈丁撇了一眼,是刚买来的菜。
小宋动作麻利,帮毛丽云的脚和肩膀换膏药,还帮毛丽云搓了毛巾擦脸。
“你看你还不收拾收拾走,你妈我人缘好,有人照顾,用不着你。”
沈丁知道她留不下来,也知道母亲做的这些都是因为爱她。
“那你有事一定要给我电话,还有我打视频你一定要接。”
毛丽云确定沈丁会走,刚才强装的怒气哪里还装得下去,一年多没有见女儿了,她怎么不高兴,怎么会舍得。
沈丁拖着行李箱下楼的时候,毛丽云还让宋阿姨过来帮忙。
沈丁没好意思,一个陌生人做了她这个女儿做的部分,她哪里还想让这个人替自己做其他。
在离开房子前,沈丁走过去抱住母亲,“妈,有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外婆出院了我也会回来。”
“外婆我找毛涛,你又不会开车,你回来有什么用。”
“我回来看看啊,哦对了……”
沈丁本来想说戒指的事,但看着宋阿姨在场,最终还是没有说。
毛丽云送沈丁走的时候最终说的是,到了住处给她打电话。
沈丁打了辆出租,目的地是赵蓉的住处。
赵蓉的房子在珠江路的公寓,坐电梯之后要走一段小花园,再坐一次电梯。
这房子是是赵蓉父母给租的,一个月五千块,地理位置好,面积却不大,只有一张床。
赵蓉让她住着,等确定下来工作了再说。
赵蓉是连云港人,但沈丁是南京人,身份证号还是秦淮区,南京人在南京要租房子,想想都讽刺。
“南京人租房子怎么了?我们长大了肯定都要出来住的啊。”赵蓉不理解沈丁的担忧,她穿着件翠绿色的衬衫,白色的裤子,稍稍过肩的长发整齐的栗色。
“一个人哪叫家,我以后还是要跟我妈住。”
“你以后肯定要找个男人啊,然后跟男人住,跟你妈住算怎么回事?你男人会同意?”
赵蓉脸上画着很浓的妆,全包的眼线遮住了她原本清澈的大眼,没有鬼斧神工,反而画蛇添足。
她皮肤本来很白,身材高挑,但明显的一层粉底显得皮肤粗糙。
她打开衣柜给沈丁看着搭配好的一列列衣服,沈丁还在想怎么回她的上一句。她是妈妈肚子里出来的,什么男人有这么大本事,能把她和母亲分开。
赵蓉已经在柜子里挑了一套。黑色的半高领修身线衣,下身条高腰黑色西装裤。
“明天你就穿这套,再搭个小高跟。头发……出门前我给你做。”
“无袖?秋天啊。”
“这就是秋天穿的,你又不胖,就这么穿。”
“穿无袖不太礼貌吧。”
“加个西装外套,然后你填资料的时候就脱掉,见人的时候再穿上,都有监控的,不白穿。”
赵蓉一副胸有成竹,沈丁不这么穿就是不把握机会。
她盯着沈丁接过衣服,帮着沈丁稍微收拾下行李,两人开始说明天面试可能会遇到的问题。
这一天的面试,沈丁等了一年多。机会来的这样快,沈丁却没有想象中的兴奋。
晚上赵蓉带着沈丁去楼下吃饭,隔着一条马路,前边是江苏广电的繁华现代,马路这头是珠江路生活气息浓烈的酒楼丛密。
赵蓉毫不犹豫地拉着沈丁过马路。
“也不知道南京怎么还留着这么老的楼,这里可是市中心啊。”
“这里以前很繁华的。”
“可是现在破啊,南京怎么都是新一线城市,怎么还留着这么旧的楼。”
沈丁的耳边忽地响起父亲以前常说的话。
“与时俱进,灯彩有什么用,都是老东西了,看看就行了,谁买?买回家还占地方。”
“因为有人需要这些老楼。”
“谁啊?”赵蓉不解。
“住在楼里的人啊,在这里做生意的人啊,这里是他们的家,他们的生活。”
“楼拆了会建新的,拆迁才有钱啊。”
“可是那就不是珠江路了,不是他们的家了。”
沈丁想说的也有,就算时代再变,灯彩也是过年的象征,是祝福的堆叠。
过年不去看灯不叫过年,不买个灯,过不好年。
所以老的食物都有他们存在的必要,珠江路的老房子是,秦淮河畔的灯彩也是。
沈丁的手机响起,来自陆奇林的私聊。
——你家里,是不是也有人做灯彩。
一个猜测式的陈述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