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见这个女人是沈丁没想到的,她就是想给父亲的生意找点不痛快。
“沈丁?你疯了?你在干什么?”
就那么巧,女人想来吃碗面,看看别人的追捧挑选和欣喜,但于她而言,这里的三层楼都是她的。却没想到电梯被停了,楼下还有几个想去三楼吃面的客人。
服务员当然认得她,她是三个老板娘中最常露面的一个,几句话就把责任撇清,停电梯是因为三楼有人正在闹事。一切都是为了影响降到最低。
作为老板娘她自然气势汹汹,可见了面她就愣了。
服务员面面相觑,他们都听到沈丁喊老板娘的称呼了。一边的客人也听见,但他们并不知道来的女人是谁。
“就是觉得面太贵了。”
沈丁从来没有喊过女人,一句“阿姨”都没有,不是直接说话,就是“喂”。昨晚的事情历历在目,女人只当沈丁是知道真相后的不忿。
但那点钱和家装店的口碑比起来,不值一提。
她在脸上扯起笑,走过来挽住沈丁的胳膊,没有给沈丁解释,而是驱散摆手让服务员回到岗位,接着冲着现场的客人解释。
解释河豚鱼是如何进行的人工养殖,如何处理,又如何冷链保鲜到店里。是限量是空运还是每天一次。女人的语气和挽着沈丁的胳膊是为了让客人们明白她的身份。
“是家事,打扰大家用餐了。”
女人末了还加了一句。
沈丁也没有将手抽出,她知道无论女人说什么做什么,影响都造成了,虽然影响并不大。
有人信,也有人不信。就包括在场的服务员,在女人离开后都能八卦好几天。
电梯正常运行后,进到三楼的客人出现拥挤,也因为这份拥挤,每个进入的客人都得将免费得到一份冰淇淋。沈丁将手从女人的臂弯抽出,朝着电梯门走去。
“你去哪?”
“回家。”
女人哪里放心,她跟在后面就看着沈丁正走向一对来吃饭的客人,那客人其中之一她还认识,是酒厂老板。
她伸手就要去拽沈灯,可不能让她在这人面前再说什么。
可沈灯根本没在原地,她正和酒厂老板身旁的人抱在一起,女人走的急脚一歪,崴的龇牙咧嘴。
沈丁哪里知道这些,知道的话她肯定会回头看,她只是和赵蓉打了个招呼,在女人疼出眼泪在众人面前失态之际,沈丁已经走进了下行的电梯。
没意思,很无聊,也没吃上几口,但沈丁很开心。所有能够伤害父亲的事情,她都想做。
她也等着父亲来兴师问罪,但等了几天,都没等到电话。这几天她还了舅舅的钱,将剩下的钱存回了母亲的存折,又去医院里看了外婆,外婆正在睡觉,医生最终还是选了最保守的治疗方式。
“为什么不做那个小手术?不是做一下就好了吗?”
“穿刺,穿刺之后要引流,医生问她了,她不愿意。”
“为什么不愿意?”
“因为医生说也可以保守疗法,就是挂水,所以奶奶就选了挂水。”
“可是穿刺不是更快更彻底吗?小手术啊。”
“是小手术,但是引流要三十到六十天,奶奶等不了,她要回家,她说快过年了,家里的花灯等着她。”
“可是,挂水如果好不了呢?”
“她说她知道自己的身体,说是已经不疼了。”
“那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胆囊炎没那么容易吸收。”
灯彩有那么重要吗?重要到可以不进食,因为进食会分泌胆汁,加剧疼痛。重要到可以错过手术,因为手术的时间太长,来不及回家做花灯。
沈丁不知道床上的外婆是真的不疼了,还是只是为了抗拒手术。但她觉得,外婆看起来更小了。
像一个婴儿。
沈丁接到渣打银行电话是面试后的两周,这两周里,母亲的手脚基本好了,走路不需要搀扶,下地不痛,手掌也能握紧。只是宋阿姨还是每天来帮忙,雷打不动。
这两周她借着等通知在家里跟母亲做花灯,母亲不想教,怕沈丁找借口真的留在家里,沈丁就在旁边看,凭着记忆摸索,她就是不走。母亲劈竹子,她也劈竹子,母亲做骨架,她也做骨架,母亲染色,她跟着,母亲绕铜丝,她也学着绕。
“你做错了,不能这么绕。”
终于,母亲丢下手里的工具冲沈丁吼。
“你知不知道这铜丝多贵啊,不是给你玩的。”
“你不要浪费我的竹子。”
“你要轻轻地弯,硬的话要拿去烘一下。”
“每一圈的大小你要提前想好的,不是随便劈了就弯的。”
母亲心疼材料,开始手把手教沈丁。沈丁小时候,母亲也教过她,那时候风平浪静,全家的奔头都是灯彩,沈丁做的第一盏荷花灯是母亲给她准备好的材料,她做的只是机械的拼接。
后来父亲离开,母亲问沈丁长大了想干什么。
沈丁说,“赚好多钱,跟父亲一样。”
母亲便没有让沈丁学灯彩的念头,鸟总有一天要放飞的,与其那一刻的舍不得,不如在最开始就不要抓进笼子里。
沈丁真正做一盏花灯还是第一次。
那种感觉就像是水在手里有了形状,没有固定的大小格式的框架,全凭沈丁自己考量,那些材料堆在一边时平平无奇,但却在手指间有了生命。
这两周里外婆出院,她回到家没有营养液的静脉输入,可一天只能吃一点点流质,她的胆囊并没有好,不过她的腰在医院里躺的比之前好了一些,已经能自己用手撑着起身。
她要沈丁和毛丽云把桌子搬到她房间去做,她要看着。为此她把每天都在用的风油精关进了床头柜的抽屉。
如果日子这样一直过多好,沈丁甚至都没有去找南京的租房。可就在背掉的一周后,她接到了通过的邮件。
她要走了。
这两周里,她在家装店的闹剧并没有下文,父亲没有来兴师问罪,也没有给过任何关心。
只有赚到足够的钱,才能真正的保存面前的这一刻。
沈丁穿上银行制服,培训了整整一个上午,下午时有个柜员走到培训室问,“我们这里有人叫ilka吗?
ilka是沈丁的英文名。
“我。”
“你?”
柜员打量着沈丁,沈丁胸前已经别上了名字的胸牌,“ilka”。
“有个男人要存款,说要你负责。”
一旁的经理一副有经验的样子,“是不是你男朋友?”
“我没有男朋友。”
沈丁赶紧道,她可不想刚上班给人留下妨碍工作的不专业印象。
“那别理他,爱存不存。”
柜员并没有转身离开,“可是那个人说,他要存五千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