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就是你爸后来结婚生的小女儿，叫沈辰星。”

沈丁的印象里母亲并没有见过沈辰星，小时候的沈辰星没有，十岁的沈辰星更没有。毛丽云说她本来在家做灯彩，接到的居委会电话，说有个十岁的小女孩找她，毛丽云问什么小女孩，居委会说，小女孩说她父亲是沈勇。

“怎么回事啊？”

沈丁松开女人的手走到一边低声问，她不确定刚才母亲说的话一旁的女人有没有听到，沈丁边将手机音量调低，边用力将手机在耳朵上压。

女人心烦意乱，全然没有注意到沈丁的变化。两人本就不亲厚，一直是针锋相对的关系，沈丁松开手并不算什么突兀的举动。

“就是那小孩在我们家啊，真有本事啊，不知道怎么来的。”

毛丽云说沈辰星一看见她就说饿了，正在狼吞虎咽地吃着刚煮好的酱油面。

母亲说不知道，沈丁就相信是真不知道。母亲对父亲如果心存念想或者怨恨，那父亲哪能平安无事这么多年。可这沈辰星为什么会去找母亲，她怎么知道母亲的名字，或者说她怎么知道有母亲这个人。

她才十岁啊。

“经过联系排查，这孩子在泉东路下车后步行到了江宁客运站。”

“客运站？她要坐汽车去哪？”女人紧张又精神。

“不是汽车，是这站路叫江宁客运站。”警察解释道。

“公交车？”

“是的，她上了826路公交车。”

这回女人不等警察说，就拿起手机在地图上搜索。她迅速找到了江宁客运这一站的站名，接着向左看，再向右看，这些站名对她而言都是陌生的。

不对，女人又看了一遍，其中一个站名并不陌生，她这两天都挂在嘴上。她的视线在站名上停顿几秒，朝着一旁打电弧的沈丁看了两眼。

不可能，不现实。

沈星辰和沈丁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除了四岁生日和几次路上的碰面，这对同父异母且相差了十五岁的姐妹，只在沈勇每年生日那天一起吃顿饭。

仅此而已。

每一次见面女人都在现场，两人说过几个人，看过对方几次，都在女人的眼皮底下。沈丁最多能带着沈辰星出校园，让沈辰星一个人独行这么长一段路，可能吗？

“不用查了，她在郭村。”

沈丁挂了电话走过来说，她给警察解释着情况，并给警察赔不是。警察说他早说过是家庭纠纷。

女人惊愕地看着沈丁，真的是郭村，真的可能。刚才的靠近和依偎完全想不起，女人身上重新长出尖刺，将沈丁隔绝在外。

“你们母女想干什么？”

“我和我妈什么都不知道。”

女人不信，沈丁说出这话时，她自己也不太信。

一个十岁的小孩有计划有预谋地从学校跑出，走了将近三公里，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去找一个她素未谋面的人。

这件事说起来就很悬浮。

可它就是实实在在发生的。

出租车上三十公里的路途，女人和沈丁坐在后排的两边，两人都不说话，这件事完整的真相，只有在郭村吃着酱油面的沈辰星能够解答。

女人是第一回来郭村，但一路上的风景她并不陌生，她小时候就是在这样的村子里长大的，她甚至能分清田里的哪一片枯萎是来年的油菜花。

出租车停在巷口处，这里难打车，女人给司机多转了两百，作为司机等待的费用，推开车门她头也不回地往前走。郭村路有裂缝，有小坑，还有石子，女人的高跟在这里气势全无，倒成她前进的障碍，巷子口坐着晒太阳的老人都回去吃午饭了，集市里的小贩坐在摊位前刷着手机发着呆。女人的高跟鞋在不平的地面仍发出明显的声响，引来一阵狗叫。

“你就住这种破地方。”

女人这话是对沈丁说的。她这话刚说完，临近的一阵猛烈的狗叫吓得她脚下一歪，沈丁没跟她计较，上去扶了女人一把。

女人刚想说几句什么，就看见最近的院墙上露出一个黑色的狗头，那狗张着嘴的架势，像是随时都能扑下来似的。

女人任由沈丁扶着也没推开，嘴里道，“你家在哪？”

“还在前面。”

沈丁家的自建房在这条巷子差不多中间的位置。

“这么远。”

女人嘟囔着。

推开院门，女人脚步加快，她心急如焚找了一上午的女儿就在这里。女人嘴里喊着，语气里是营救，可进到家门口她傻了。沈丁也傻了。

沈辰星正站在客厅中，她手里拿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头是一盏大型的兔子花灯，花灯的底面装上了木质滚轮，滚轮在瓷砖地上发出声响，是沈丁儿时的春节。

“星星！”

女人两步冲过去就要抱沈辰星，沈辰星也是一脸错愕，在女人快要靠近时，她将手里的兔子灯朝一旁快速轻推。

在女人将她抱住时，她的目光还在那盏兔子灯上。

沈丁的母亲听到响动从楼上走下来，一起从楼上走下来的还有一个人，宋阿姨。

沈丁看着母亲下楼的轻松，她的腿脚完全好了，是不需要宋阿姨照顾的，但宋阿姨和母亲短信里说的一样，雷打不动，仍然每天来此，她的手里拿着个空碗，看来是刚刚给外婆喂过午饭。

“妈。”

“宋阿姨？”

第一句是沈丁喊的，第二句不是，第二句是从女人的口中说出的。

女人脸上写着不可置信，为什么她的女儿会来这里，还在这里玩得这般高兴。为什么她会在这里看见宋阿姨。八壹中文網

“你们认识？”

沈丁当然听到了女人的称呼，也看到了宋阿姨脸上的惊愕。

“小朱，你怎么在这？”宋阿姨冲女人道。

“这句话是我问你吧，你不应该在安徽吗？为什么来南京我不知道，为什么还出现在这个女人家里？”

沈丁好像听明白了一点，宋阿姨是女人老家的人。那宋阿姨出现在这里只会和一个人有关系。

沈勇。

女人也是这么想的，但她想的不仅仅是宋阿姨这一件事，还有女儿的反常举动。

她认定，沈勇一定背着她做过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