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

沈辰星还在想如何得到母亲的谅解，母亲已经放手让她向前冲了。沈辰星觉得不可以思议，在场的人亦然。

“是妈妈不好，妈妈不知道你喜欢。”

朱莹莹越说，沈辰星越是紧张。

“我以后上课做，下课不做了，妈妈你不要生气。”

“你做啊，妈妈跟你说真的，你喜欢你就做。”

“真的吗？”

“当然，但是你要答应妈妈一件事。”

“什么事？”

“有什么事要跟妈妈说，不要骗妈妈，不要不告诉妈妈，你知道你不见了妈妈有多担心，只要你开心健康，你做什么妈妈都支持你。”

朱莹莹说着眼眶里又不自主地流出眼泪，她将沈辰星紧紧抱在怀里不松手，鼻尖在黄白色的校服衣上埋下摩擦，是女儿的味道，一切都是真实的。

沈辰星不敢说，是因为多年来母亲对秦淮灯彩的厌恶历历在目。众人惊异，是一贯高傲的沈辰星半跪着抱住女儿的这份示弱迁就。

毛丽云手上还拿着空碗，她还没来得及去厨房，她看了眼客厅挂钟的时间，问道，“饿了吧，酱油面吃不吃？”

毛丽云探身，这话肯定不是问沈丁的，朱莹莹也识抬举，点点头道，“吃。”

沈丁原先还想着保护母亲，她怕朱莹莹做出毁坏花灯的举动，那母亲不发火，她也要上去跟朱莹莹拼命的，但眼下母亲已经进了厨房，朱莹莹关心起沈辰星刚拿在手里拖动的兔子灯。

客厅里最尴尬的是还站在楼梯间的宋阿姨，她一下子破了沈勇给他的两个嘱咐，还知道了朱莹莹婚姻中一直没说的秘密，她眼下连台阶在哪都看不见，一步也不敢走，怕惹恼朱莹莹，也怕毛丽云生气。

两个都惹不起。

沈丁冲宋阿姨招手，算是给宋阿姨一个走下台阶的契机。

“你明天还是来干活。”

“可以吗？”宋阿姨不可置信。

朱莹莹可不愿意，女人她舍不得说，丈夫她说了白说，宋阿姨就成了她的靶子。

“当然不可以，你哪来回哪去。”

宋阿姨满心满眼都是绝望，那是一个月一万块啊，简直是捡钱。

沈丁不理朱莹莹，“你别听她的，你明天照样来，我们不会跟我爸说今天的事。”

“凭什么？你是什么圣母啊，你爸的钱也是我的，我才不要给这种人付钱。”

沈丁倒不是想帮宋阿姨，萍水相逢无亲无故的，她没有那么泛滥的善心，她是心疼母亲。外婆倒下了，如果没有宋阿姨的帮忙，母亲得一个人洗衣做饭，给外婆喂饭，处理大小解，于此同时，还要做花灯。

慌乱忙碌，紧张无措。

宋阿姨在会好很多。

“你怎么跟我爸说？说沈辰星在你眼皮子下失踪？你找到了郭村看见的宋阿姨？”

“我……”朱莹莹没想到这一层，她不能让沈勇知道她弄丢孩子的事。

说话的这会儿功夫，毛丽云一个大铁锅下好了两大碗面，淋上生抽老抽和麻油，再倒上一勺镇江香醋，撒点葱花，挖块猪肉，浇上煮煎鸡蛋的白汤。

毛丽云将第一碗放在距离朱莹莹最近的地方，招手让她来吃。宋阿姨眼疾手快去厨房端来第二碗，放在沈丁的面前。毛丽云没有拦住宋阿姨去厨房的脚步，宋阿姨知道，她是留住了。

“来吃吧。”

毛丽云见朱莹莹还站着，她过去拉朱莹莹坐下。毛丽云和沈勇差不多大，比朱莹莹大上十多岁，她素面朝天穿着随意，和朱莹莹的精心保养和时尚搭配的对比，显得差距更大。她的手上因为长期做灯彩粗糙凹凸，不是破损就是老茧。朱莹莹却很享受这触摸的拉扯。

她听话的坐下，一旁的沈辰星一脸期待，刚才她也吃了一样的面。

“妈妈你快吃，这面可好吃了。”

朱莹莹夹起一筷子一边吹一边送入口中，也不知道怎么的，她今天的泪腺特别发达。

“哎呀，怎么吃哭了，主要我凉水用完了，没法给你浸一下。你多吹一会儿。”毛丽云说着话还去沙发边的柜子上拿了包抽纸，抽纸纸座放在桌上，她连抽三张递给朱莹莹。

朱莹莹拿着擦眼泪，越擦眼泪越多。

“你怎么不讨厌我？你不应该把我赶出去吗？”

毛丽云倒不知道朱莹莹是这么想的，“我为什么啊？为了个背叛我的男人？”

“因为我抢了你的男人啊。”

毛丽云索性坐下了，“当着孩子的面瞎说什么呢，你看着比我小怎么思想比我还封建。”

朱莹莹没懂，“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们说不定就复婚了，你现在就不是一个人了，你就能有个家。”

沈丁原本埋头在吃，听了这话不自觉抬头看向朱莹莹。一旁的宋阿姨倒是一脸的肯定，可朱莹莹也是。她很认真的在说，一点开玩笑的痕迹都没。

“我稀罕那个？不是有男人叫家，我和我妈妈，和我女儿这么多年在一起就是家啊。”

沈丁附和，虽然她耿耿于怀父亲的离开，但她只要和母亲外婆在一起，家就存在着。

“是吗？”朱莹莹迟疑着。

她说她的童年父母因各种事情吵架，最根本是因为，她是个女孩，后来她六岁那年，母亲生下了个男孩，从此之后父母吵架的次数明显降低。

“我们家终于完整了。”

父母口中的完整，是有个儿子。

但好景不长，家里两个孩子就需要两份开支，父母都没什么技能，母亲甚至不识字，全家就靠父亲一个人赚钱。父亲挣得不多，就怪母亲不会挣钱，怪母亲给她生了一个拖油瓶。

那些争吵劈天盖地，在朱莹莹做作业时也没有停止。

“我要写作业。”

“你写什么作业，女孩读书有屁用。”

这话说完没多久，九年义务就结束了，她考上了高中，但父亲不给念。他说有个远房亲戚在南京开照相馆，让朱莹莹去看店。

朱莹莹去了才知道，亲戚的儿子明年中考，他们一家都致力于此，没人管这间照相馆。

朱莹莹问父母，为什么别人家长都那么在意孩子的学习，而她考上了却不让她去。

父亲说她不懂事，白日做梦。母亲以身作则，说这是女人的命，读书没有用，让朱莹莹在南京找个男人嫁了，男人是女人的依靠，是一个家的根本。

朱莹莹价值观还没有形成的年少，她在那间照相馆里吃喝拉撒，没有朋友，没有家人。那时候她想，也许这真是女人的命，她要找到那个给她一个家的男人。

后来她遇到了沈勇。

毛丽云摇摇头，她赶忙给沈辰星纠正，“你不能听你妈妈瞎说，我们女人什么都能做，不需要男人。”

沈辰星肯定的点头，“我们老师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

就在此时，头顶的天花板上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连着倒地的声音，那声音是从二楼的外婆房间里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