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射病房里,九岁的谢寥安还没睁开沉重的眼皮,先听到的是妈妈和奶奶的哭声。 “行了,你们别哭哭啼啼的了。一会儿安安醒了,孩子心里不舒服。”
谢夫人埋怨地看了一眼丈夫。 “安安,你醒了?”
一家人赶忙围在病床前。 谢寥安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目光在每个人脸上逡巡,最后锁定在爷爷身上:“东霖呢?”
谢爷爷安抚道:“还没醒,跟你一样,严重的低血糖。”
“那个女孩呢?”
听见这话,大人们心里都不是滋味,纷纷低下头,眼里流露出一种同情的目光。 谢爸爸最先反应过来,“你休息吧,先不要管其他的。”
“是她救了我们!她人呢!”
谢寥安情绪激动,就要拔掉手上的点滴,谢夫人连忙稳住他的肩膀,“安安!”
“你们都出去吧,让我跟安安说两句。”
房间里只有谢爷爷和谢寥安,他一脸迫切想要知道答案,“爷爷,那个女孩也被救了吗?”
谢爷爷叹了口气,一脸的惋惜:“在丛林里找到了…她的尸体,那些人穷凶极恶,如果不是她,我想,你和东霖也不会活下来。”
谢寥安双眼空洞地瘫在地上,一条鲜活的生命,萍水相逢。 女孩毫无生机地躺在医院的太平间,出于对谢寥安和东霖的心理承受能力考量,医院拒绝了他们最后再看一眼她的请求。 东霖不顾众人阻拦,像一头困兽一般,在走廊里大吵大闹,声嘶力竭。 谢寥安搁这门上的玻璃看着那层白布,他的拳头在颤抖,手上的青筋也在极力隐忍,他最后松开手指,对一旁的老谢董说:“爸爸,在尸体火化前,能不能请个人为她画一幅画,我记得她的样子。”
在离暖水村不远的山上,女孩的墓地安静地躺在那里,长满了鲜花。 东霖告诉谢寥安她的身上有七个枪洞,找到尸体的时候,她躺在花丛里,一脸微笑,她是爬过去的,凭着最后的意志,死在夏花灿烂中。 谢寥安背负着愧疚过了十九年。 她是他的救赎,也是他念念不忘再也不会回应他的懵懂初开。 一夜之间,谢寥安好像突然长大了。 他明白,如果她没有死,她也许会有灿烂的人生。 后来他不想女孩的生命一直定格在那一刻,聘请了一位专业的模拟画像师,每年一幅画,好像她也在慢慢长大,被谢寥安在心里雕刻成了一个执念。 唯有变得强大,才有能力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许邈说:“她很勇敢,牺牲了自己,保全了你们。”
遇见许邈的那天,烈阳当头,他沉寂了多年的心脏因为那一眼变得炽热。 那一天,也是女孩的忌日。 就像是命中注定一般,许邈的眉眼,整个人的气质和画像上的她如出一辙。 谢寥安一开始也只是想有个寄托,跟许邈相处下来,他发现这个动不动就脸红的女孩看他的眼神和那些女人一样,她喜欢上了他,只不过,她的喜欢正中下怀,谢寥安想把她绑在身边一辈子。 “我承认用了一些心思,所以想等着你主动来求我,心甘情愿地跟我走。”
谢寥安侧过头无比认真地看着许邈,“你是你,她是她,我能分得清。”
听完这个漫长的故事,许邈心里五味杂陈,她嘴唇微张:“谢先生,你爱我吗?”
“爱。”
“你爱我身上有她的影子,还是除去那些影子以后的我?”
谢寥安哑然,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许邈清澈有神的眼睛看向窗外,眼里随着他的沉默渐渐没有了任何期待,她站起身背对着他,轻声说:“先生,想好了再回答。”
然后去了另外一个房间。 谢寥安一夜无眠。 薛晓玲服刑期间,一个带着鸭舌帽的男人前来探监,自称是她的堂兄。 带着手铐,她呆滞地坐在探监室,望着特制玻璃窗外面的男人,薛晓玲自嘲的笑着:“不愧是你,这么久了还活着。”
男人缓缓地抬起脸,只有右边一只完整的耳朵,另一只耳朵是一个瘆人的孔洞,他的眼睛像毒蝎,默默地拿出一张照片,推到薛晓玲面前,他的嗓子像是被火燎过:“照片上这个人,你认识吗?”
薛晓玲捂着嘴咯咯地笑了起来,“竟然被你发现了。”
无需多言,男人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在他离开前,薛晓玲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的背影:“可惜了,好戏就要上演了。”
谢卿邈在吃饭的时候闷闷不乐,谢予邈吧唧着小嘴推了推哥哥的肩膀,好奇地问:“哥哥,你怎么不吃呀?”
望着妹妹圆碌碌的大眼睛,他叹了口气,“也不知道爹地和妈咪现在和好了吗?”
“肯定和好了!”
谢卿邈张着小嘴讶异地看着妹妹:“你怎么知道的?”
谢予邈眨了眨眼睛,托着脸说:“我做梦梦到了呀,爹地和妈咪带着我们一起去游乐园,一起送我们上学,妈咪还会亲亲我们,每天晚上都会给我们讲故事……” 她说起来自己的梦境滔滔不绝,谢卿邈闷着脸把自己碗里的鸡腿夹给妹妹。 许蕴去花店收租的时候,被迎面走过来的口罩男撞了一下肩膀,本想好好教育一下他,却发现他没有左耳,心里的气消了大半。 “真奇怪啊,这个人。”
租客站在门口指着刚刚走过去的男人,一脸不解。 “他咋了?”
租客摇了摇头,皱着眉头说:“也没多大事,他从进门就鬼鬼祟祟的,还问我原店主去哪了,一开始我还以为他是个小偷。”
许蕴笑着指了指店里的布偶:“小偷会来偷你满屋子的杰尼龟吗?”
“那倒也是,哈哈哈哈……”租客憨厚地挠了挠头,也笑出了声。 许邈和谢寥安整天低头不见抬头见,两个人却再也没有进一步的交流,刻意回避着那晚的问题。 谢寥安问许邈:“这个答案很重要吗。”
许邈眼神坚定地看着他:“先生,于我而言,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