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城外，紫金山上。紫金山形似一条巨龙。吴王府参军刘伯温颇为精通风水阴阳之术，他曾对朱元璋说过，紫金山是钟阜龙蟠之地，乃是龙脉。有龙气弥漫山间。

在紫金山的密林之中，藏着一座古刹，此古刹即为水天寺。

清晨，常家叔侄和帖木儿行走在紫金山间。帖木儿这个蒙人在应天潜伏十年，对各种掌故了若指掌。他道：“吴王题诗之前，水天寺名曰‘不惹庵’。自从《不惹庵示僧》在江南流传，庵里的香火就断了。”

常歌问：“怎么会断了香火？”

帖木儿答道：“上差你想，吴王不喜欢的一座寺庙，有哪个江南的阔人敢来捐香火钱？要说还是吴王仁义，听说这件事之后不计前嫌，给不惹庵改了如今的名字，水天寺。还带头捐了一大笔香火钱。且每年秋天，吴王都要在水天寺住上三天，诵读经文为龙湾血战中尽忠的将士亡灵祈福。吴王这人，心真是善啊。”

常歌敏锐的发现，帖木儿这个夜狼会的副首领对吴王极尽溢美之词。这说明帖木儿是铁了心想要为吴王立功，好留在应天城当他的女支院老板。

常四活了六十多岁，早就学会了洞察人心。他笑道：“帖老兄，只要你帮我们挖出夜狼会首领的真实身份，吴王定然会对你既往不咎。说不准还会多给你一些赏钱。”

三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到了水天寺外半里处。帖木儿停住，指了指三人面前的一棵古树道：“就是这儿了。”

说完帖木儿挽起袍袖，扎起衣袍下摆，直接爬上了那颗古树。古树离地面一丈多的地方果然有一个树洞。帖木儿伸手到树洞中一掏，掏出一个黄纸团。随后他“扑腾”一声跳下古树。

帖木儿扬了扬手中的纸团：“二位上差，这就是首领给我们的指令了。”

常歌接过纸团，打开一看，只见里面用汉文写着：盗银案将成无头案。不必担心。

常歌愕然道：“看来这位首领大人真的是吴王的身边人。知道杨宪把盗银案交给咱爷俩，是为了让案子查不清。”

常四轻笑一声：“说不准那人就是......”常四话说了一半儿便戛然而止。

常歌向帖木儿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你们夜狼会都是蒙人。为何首领给你们传递指令却用得汉文？若用蒙文岂不是更隐蔽？”

帖木儿答道：“这也是我一直疑惑的事。”

常歌仔细翻看着手上的那张黄纸，他发现了端倪：“四叔，这黄纸似乎是给剪裁给死人烧的纸钱用的。”

常四拿起黄纸，摩挲一番后说：“没错。就是那种黄纸。”

帖木儿说道：“龙湾之战，吴军弟兄死伤无数。很多淮西子弟兵都阵亡了。吴王每隔半个月，都要派专人上水天寺烧纸钱祭奠。”

常歌望了望远处的水天寺：“这么说来，咱们得进寺走一遭了。”

常四道：“那咱们也进去瞻仰瞻仰吴王的题诗。”

三人来到水天寺门口。一个小和尚走了过来，行佛礼颂了声佛：“阿弥陀佛，三位施主有何贵干？”

常歌哄骗他道：“我们是应天城里的商人，打算给贵寺捐一笔香火钱供奉佛祖。保佑我们做生意一帆风顺。”

从古至今的寺庙都欢迎捐香火钱的人，不管捐钱是人是恶是善。一听三人是来捐钱的，又是有钱的商人，那小和尚面色更加恭敬：“阿弥陀佛。三位施主诚心侍佛，佛祖一定会保佑你们财源广进、大发其财。”

小和尚是出家人，说出的话却是满嘴铜臭味，他又道：“捐资五十两，我们主持会亲自陪同你们到佛祖面前上香。续捐二十两，主持还会亲自替你们在佛祖面前吟诵《金刚经》祈福。再捐三十两，寺庙还会在善人堂里刻上你们的名字。”

相比于常歌他们三个假生意人，眼前的小和尚倒是更像一个真真正正的生意人。

常歌却是一愣神。他和常四身上都没带多少钱。要说还是帖木儿这个女支院老板财大气粗。那夜在乱坟岗分银子之时，他在身上还带了五百贯的宝钞。宝钞乃是南宋川蜀商人所创，类似于后世的纸币。元廷南侵之后，觉得宝钞携带方便，就有样学样，亦搞出了元廷自己的宝钞。

如今天下未定，吴王的属地上，元廷的铜钱、宝钞亦能流通。官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元廷宝钞在官价上是一贯等值一两白银。民间行价却是三贯换一两。帖木儿身上的五百贯宝钞，折银大约一百六七十两。

帖木儿见常家叔侄面露难色，直接从怀中掏出厚厚一沓宝钞：“既然来了此地，总要见见主持。紫金山的山路崎岖，我们不方便带现银，只带了些宝钞。”

小和尚的目光停留在那一叠宝钞之上，眼神里仿佛放着光。水天寺规矩，引路僧带的香客进了庙，捐多少香火银，引路僧就能分到五十分之一。不仅引路僧，自下到上的监院、都监、堂主、后堂、西堂、首座、座元、主持亦能从中分得一份。最后真正用在供奉佛祖上面的香火钱，不及香客捐赠的一半。

小和尚心中暗喜：今日运气真是好，大清早就能得一注大财。

小和尚又行了个佛礼：“阿弥陀佛，请三位施主随小僧进寺。”

三人进得寺庙，水天寺的主持法才亲自见了三位“大善人”。这个法才就是当初被朱元璋题诗侮辱的那个老和尚。

法才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三位施主要在庙中祈福？”

常歌笑道：“正是。哦，我们诚心供养佛祖，自然不能空手而来。”

说完常歌给帖木儿使了个眼色，帖木儿连忙将一叠宝钞奉上。

法才接过宝钞，随手递给了身边的小和尚：“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交到香堂堂主那里去。”

随后法才按照敬佛的程序，先领着三人给佛祖上了香，又吟诵了祈福经文。做完这一切之后，他道：“请三位善人到如意亭用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