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最终还是心软了，他不希望女儿死，也不希望自己死，他手中的剑滑落在地上。

“请夏爱卿赐教。”

夏启示意身后的刘和裕和侯巡二人先上前扶住皇帝，然后开口说道：“在下奉骆大人之命前来护驾，骆大人在崇文门开城拒敌，只怕……只怕是无法前来了。”

朱由检目光呆滞的看向了崇文门的方向，流泪说道：“朕总算是没有看错人。”

“如今敌军主力几乎完全占领了京城的南北方向，向北无路可逃，向南也是插翅难飞。”

朱由检眉头一皱，问道：“依爱卿之见，应当如何是好？”

“事到如今，我们只有从西边离开京城，再迂回前往南京城。”

“那便依从爱卿之见。”

“可还有一个问题。”夏启话锋一转，说道：“若是就这样贸然离去，反贼不见了皇上的下落，定会大肆搜捕，到时候只怕无路可逃。”

“这应该如何是好？”

夏启说道：“须有一人乔装成陛下，自绝于宫殿之中，反贼以为陛下已死，便不会大肆追捕了。”

正在朱由检还在理解这段话的涵义时，夏启便跪地行礼说道：“微臣斗胆请求皇上将龙袍和玉玺赐予微臣，微臣当自焚于皇极殿内，以护陛下周全。”

朱由检大惊失色，连忙将夏启扶起，说道：“夏爱卿这是何必呢？”

“如果不这样做，只怕难以保护皇上周全。”

朱由检把目光投降一旁的太监们，太监们一个个都低着头不敢和他对视，朱由检叹了口气，正在这时，一旁的王承恩站了出来。

“启奏主子万岁爷，承蒙主子不弃，咱家愿替主子一死，以谢国恩。大明朝没了谁都不能没了主子。”

“王公公，你……”朱由检有些哽咽，在这个众叛亲离的时刻，身边还有对他不离不弃之人。

王承恩站上前去，对着其他太监，提高了嗓音说道：“做咱们这号人的，都是凭着主子万岁爷的功劳，才能活得有半个人样，如今主子万岁爷有难，咱们这些做奴婢就应该思量着给主子万岁爷分忧。”

王承恩又转身跪向朱由检，语气平静而坚定的说道：“请主子万岁爷成全。”

朱由检握着王承恩的手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旁的太监宫女们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接下来自己应该何去何从，朱由检面对着他们的目光，说道：“你们都投了贼军，自己保全了性命吧。”

“陛下，走吧。”

朱由检和王承恩转身向皇极殿走去，夏启走到一直跪在地上的公主身边，伸手想要把她拉起来，公主抬起头，此时她的脸颊已经布满了泪痕，恳切的对夏启说道：“大人，请救救我妹妹。”

大明除了长公主长平公主，还有一位长公主年幼的妹妹昭仁公主。

夏启点点头，示意另外二人将在这里守着公主，自己向昭仁殿的方向走去。

皇极殿内，王承恩最后一次为崇祯皇帝取出了象征着大明皇权那枚玉玺，朱由检拿在手上仔细的端详了一番，他从来没有那一次像今天一样仔细的看过玉玺，他不知道这会不会是自己，乃至大明朝最后一次拥有它。

朱由检脱掉了龙袍递给王承恩，王承恩小心翼翼的接过了龙袍。

“请主子万岁爷恕罪。”

朱由检换上了百姓所穿的麻布上衣，王承恩仔细的将龙袍抚平，就像他每一次为朱由检抚平一样。皇极殿其他的太监们正按照大明皇帝的吩咐将皇极殿浇满油，过了今天，他们的主子大抵是要换人了，他们认真的做着这最后一次差使。

王承恩拿着玉玺，穿着龙袍坐在皇极殿的正中央，为朱由检量身定制的衣裳穿在王承恩升上并没有那么合身，朱由检决定替他整理一次衣服，生疏的照着王承恩的样子将龙袍摆正。

“主子可别这样，奴婢哪里消受得起。”王承恩微笑着把朱由检的手推开，好像即将到来的不是死亡，而是又一个风平浪静的一天，至少对于他而言，在京城的每一天都很平静。

“王承恩，朕……是朕对不起你。”朱由检带着哭腔，开始踉踉跄跄的后退离开皇极殿。

“主子，一路平安。”

朱由检不忍回头再看。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七日，大顺军攻克北京城，宣告大明崇祯皇帝的统治落下帷幕。

驳回皇上南迁之议的都察院左都御史李邦华，也放弃了苟且偷生，投水而死。

镇远侯顾肇迹身为武官，在守卫京师的战斗中力战而亡。

巡城御史李大准战死。

督察院左都副御史施邦曜自杀，兵部右侍郎王家彦自杀……

皇亲国戚当中，驸马都尉巩永固杀死了自己全家，而后在亡妻的灵柩前自焚。

刘文柄全家自杀，魏时春全家自杀……

锦衣卫指挥同知李若琏自杀殉国，孝陵卫全员战死。

太监战死者千人以上，自杀者数以百计，宫女自杀者三百余人。

投降者亦不计其数。

崇祯皇帝虽然不得民心，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担君之忧，大明朝官员殉国理所当然，但百姓无罪。

百姓们在头上贴着顺民二字，以乞求这支闯王的军队可以对他们手下留情，这其中还有没来得及逃跑的定王朱慈炯，永王朱慈炤也顶着顺民的头衔混在百姓之间以求活命。

大顺军入城以后鉴于京城已经放弃了抵抗，顺军大将刘宗敏便命令军队不得烧杀抢掠，恢复百姓正常生活。

眼下最让刘宗敏牵肠挂肚的是那位崇祯皇帝现在身处。

“报！”一名士兵前来汇报，得意的说道：“那个狗皇帝在皇宫自焚了。”

听到这个消息，大顺官军各个喜笑颜开，如此以来，意味着那个压迫，剥削，把他们逼得走投无路的那个大一统的大明帝国亡了。

刘宗敏不放心，亲自前往皇极殿的废墟对着烧焦的尸体仔细查看一番，看到龙袍和玉玺，他才放下心来，兴奋的和众人宣布崇祯皇帝已死。

两位皇子听闻父亲的死讯情不自禁的留下了眼泪，这引起了大顺军的注意，刘宗敏亲自审问二人，搜身一番之后找到了崇祯皇帝的手谕，上面还写着“百官勿忘国耻，当勠力同心，复我大明。”

刘宗敏看完以后哈哈大笑，他更加可以肯定崇祯皇帝真的死了，还寄希望于文武百官替他报仇，可笑至极。

等到李自成到京城时，见到二位皇子时极力安抚了他们，说道：“今日即同吾子，不失富贵。”被好生供养的二位皇子作为榜样，让其余官员纷纷放下防备，投降了大顺军。

已经从西边逃出京城的朱由检，回头遥望着北京城思绪万千，这是他继位以后第一次离开京城，有生之年不知能否再回到这个见证了他十七年沉浮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