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虽然在短短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内,连续遭遇了两次重大的变故,但这里到底还是底蕴深厚,虽不及昔日的繁华,也算得上是喧闹了。
夏启和寻常进京的武夫一样,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布衣,腰间别着草帽,另一侧挎着刀,唯一不同的是草帽底下遮盖着的是一把火铳,这就不是寻常武夫能搞得到的家伙了。
有许多习武之人都喜欢来京城谋求生计,这里的老爷多,又有钱,寻一个看家护院的行当,吃饱喝足是没问题的,在这乱世有这样的待遇已经能让大多数人心满意足了。
夏启对京城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不一会儿便找到了镇扶司,门口看门的两名小校正在打着盹,的确,无论什么时候,都很少有不长眼的敢来这个地方找茬。
夏启不想惊动太多人,四处张望确定没有人注意到他在一跃而起,翻墙而过,落在了镇扶司大堂的后方。
夏启谨慎的在这里查探了一番,现在除了原来的北镇抚司以外的其他衙门都已经关了门,想来是大清国不需要那么多人手别裁减了许多人。
夏启没有径直前往北镇抚司,而是来到了镇妖司,悄悄的扒开一扇窗户,进去以后再小心翼翼的将窗户关上。不曾想过,曾经可以随意进出的,这间自己的衙门,现在居然还要这样偷偷摸摸的进来,不禁感叹着物是人非。
但是时间紧迫,来不及再有更多的感慨,夏启便又匆忙的离开了,现在他必须要去直面骆养性了。
在北镇抚司的门前徘徊了许久,夏启最终决定堂堂正正的走进去。
夏启带上草帽,一步一步的踏着北镇抚司的台阶。
“晚辈拜见骆都督。”
正在北镇抚司内办公的几名官员不约而同的抬起头,看着这个来路不明,戴着草帽的神秘人,打量着他就是不速之客还是另有目的。
现在这里有满人官员也有汉人官员,有认识夏启的也有不认识夏启的,但只有骆养性一眼认出了他。
骆养性有些惊讶又有些释然,现在外面对自己传闻自己也是有所耳闻,夏启会来到这里找自己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只不过有早晚的区别罢了。
“你先回家去等着,等我忙完了公务再说别的。”
骆养性伸手一指屋外的,那是骆府的方向,大概也算得上是自己家的方向。
“告辞。”
夏启没有执意在这里对峙,推门而出的时候惊醒了两名小校,他们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有放过这号人进去,兴许是里面的那位大人物乔装打扮出去执行公务吧,总之不是他们这个级别的小喽啰该管该问的事。
夏启走后,满族官员苏合泰问道:“骆都督,这位是什么人?”
“我的一个侄子,现在我声名狼藉,他在南方也混不下去了,特地到京城来找我谋条出路。”
“哦,哦。”苏合泰点点头,继续处理案台上的案卷,骆养性也埋头继续手头的工作。
夏启来到了骆府,这里现在大门紧闭,门外连一个看家护院的家丁都没有,显得很是冷清。夏启敲了敲门,却一直没有人应答,也没有人来开门,没有办法,夏启只好故技重施,翻墙而入。
进入到这座熟悉的府邸,夏启直奔向自己曾经的住宅,自从自己加入锦衣卫以后,回到这里的时间越来越少,有那么一段日子没有回来过了。
骆养性遣散了家中的家丁,将家眷都安置在了别处,这是一个叛徒,一个投降者该有的举动。
夏启静坐在属于自己的那间房间里,看着已经积满灰尘的书卷,伸手去拂了拂上面的灰尘,随手拿起一本读了起来。
太阳落山的时候,骆府的大门被打开了,一身简装的骆养性平静的打开了大门,又平静的关上了。比起另一个叛徒——吴三桂,他的生活现在要清净得多。
夏启没有察觉到骆养性的到来,仍然低着头在读书,夏启从小就读过所有大明朝科举考试范围内的书籍,但是骆养性没有让他去参加科举考试,而是早早地加入了锦衣卫。
“夏启,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去参加科举吗?”
听到骆养性的问话,夏启这才抬起了头,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知道。
“翰林院,国子监的那些读书人,只把圣人的言语当作了科举的工具,出去为官的十有九贪,心中那里还记得圣人的教诲啊?”
“的确如此,可骆都督,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夏启没有接着说下去,他还是没有勇气亲口把话说完。
“我希望你能把圣人的教诲记在心中,付诸实践。我现在的所作所为,令人不齿,但是我骆家世受皇恩,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一直都记得自己是汉人,你现在安然无恙的出现在我面前,说明皇上已经安全,我的话还请你代为转告。”
“骆大人请说,一个'请'字晚辈还是当不起的。”
“臣骆养性率众投降,有辱门楣,无颜面对圣上,然而臣改换门庭并非为了一己私欲,鞑靼暴虐嗜杀,京中大臣和百姓多为安分守己之人,不当遭此大劫,臣不得已行此下策以保全生灵。”
“天道好还,大明有必伸之理;人心效顺,匹夫无不报之仇。望陛下锐意革新,清除弊政,以民为本,与民休养生息。假以时日,大明再度成为人心所向,那时微臣甘愿肝脑涂地,同北方忠义之士一道里应外合,以驱逐鞑靼,恢复我大明江山。臣之心意,望陛下明鉴。”
这番话既是说给朱由检,也是说给夏启的,夏启是聪明人,他会理解自己的苦衷的。
“请问骆大人,那一日刺杀鞑靼皇帝的刺客现在在哪里?”夏启明白了骆养性的意思便不再追问,转而询问起沈家兄妹友人的下落。
“那两人现在正关在诏狱,皮肉之苦肯定是免不了的,看押他们的人很多,但我还是会保他们的周全。他们的举动虽然鲁莽,但可比我们这群在京城尸位素餐的家伙可敬得多。”
“如此一来,我也可以放心离开了。骆大人,后会有期了。”
夏启面向骆养性再三鞠躬,而后戴上草帽,重新隐匿在了京城来来往往的人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