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有隔音阵法,多少也还是会有些动静传进来。
只是如果不静心去听,就只是一团氤氲般的絮语罢了。
沈西棠坐在马车里,并不掩饰自己四下观察的眼神,自然没有心思去听车外的动静。
也就错过了一个小馄饨乃是大道盾去其一的一这般惊世骇俗的言论。
再从一个小馄饨去窥得一点真相。
闻人雪眼眸明亮,笑容不改,径直介绍道:“这个端着的假正经是我阿兄闻人醉。”
言罢还凑过去对闻人醉勾肩搭背:“我俩像吗?我们可是龙凤胎,可惜被他抢先一步出来,不然我就是姐姐了。”
沈西棠:“……”
哪有开门见山就这么说自己兄长的。
闻人醉剑眉星目,端得一副好长相,此刻青衣如云,背脊笔直,确实是一位翩翩公子。
……前提是略去没个正形挂在他身上的闻人雪。
虽说是龙凤胎,但两人并不十分相同。虽说确实有着相似的轮廓与眉眼,可或许是因为两人的气质区别过分大,就算是站在一起,也很难向龙凤胎的方向去想。
闻人醉显然早就习惯了闻人雪这样四处诋毁他,只抬眉,略略向沈西棠一颔首:“见谅。”
闻人雪顿时一挑眉:“我说什么来说,看吧,果然假正经。”
闻人醉眼神无奈,明显有话想说,但碍于有外人在场,到底给闻人雪留了那么一点点面子。
……虽然自己这个阿妹反过来并没有给他留面子的意思。
闻人雪松开闻人醉,转而靠在沈西棠旁边,依然是那副毫无坐相的模样:“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我会喊你上马车。不过我也好奇你为什么会答应。对了,还未问你的称呼。”
沈西棠腹诽,你也没给过我说的机会。
“沈西棠。”她报出名字:“上车不上车的原因都很简单,不过两个字,随心。”
闻人雪一愣,又大笑起来:“说得好!我喊你上马车的原因也不过一句随心。”
又侧头得意去看闻人醉:“阿兄,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我喜欢的妹妹,果然不会让我失望。”
闻人醉敛眉,没理她,却又想到什么,倏而开口:“沈姑娘的沈……可是万崖沈家?”
沈西棠慢慢颔首,苦笑一声:“却没想到还有人记得。”
“可惜了。”闻人醉开口,眼眸似是重新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也不知是不是沈西棠的错觉,他的眼神好似变得有些古怪,却又很快收回。
闻人雪凑过来,小声说了几句“我阿兄就是这个死样子,你就当这个马车上他不存在”一类的坏话,提也不提万崖沈家的事情,只絮絮叨叨和她说些其他的事情。
“还是南屿这边好啊,都没有瘴气。空气如此清新,出门都不必随身携带大份解毒丹,各个世家也不必都投入大量资源去研制覆盖面更广的解毒丹。”闻人雪感慨万千:“小时候,有人同我讲南屿以外的好,我还不信,长大才知晓自己的孤陋寡闻。”
瘴气这东西,沈西棠不陌生。
尸自瘴气出,末世里,几乎大半的世界都被瘴气包裹,瘴气越浓的地方,丧尸越多。
想当年,她沈西棠也是七进七出瘴气池而不死……
谁能想到最后竟然落得个过劳猝死的窝囊死法。
也不知道等她的尸体被发现时,她那些队友会是什么表情。
希望他们能按照她一早的遗愿,把她烧得灰都不剩,免得她也变成丧尸的一员。
丑又恶心是一码事,更重要的是,以她的武力值,若是化身丧尸,又有几个小队能幸存。
只是没想到这里也有瘴气。
却不知两边的瘴气有没有什么区别。
闻人雪并没有注意到沈西棠短暂的出神,她托腮看着自己面前的东西,眼中还有憧憬:“不过也不打紧,世界也就这么大,我才五十六岁,还有的是时间去四处看看。”
沈西棠最开始还意图旁敲侧击一下闻人雪的年龄,毕竟她已经足足五十一岁,虽然心理年龄还停留在二十出头,但这样被冷不丁一个“妹妹”,她还是略略有些别扭。
这会儿听说闻人雪五十六岁,沈西棠这才稍微放下了心。
并且对这个世界大家的年龄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修行中人,五六十岁的,果然都能算作是少年人。
到了一百五六十,再到漫长的五六七八百岁,才是青年时期。
至于中老年,纯粹要看境界。若是在大限将至之前有了境界的突破,那么寿数自然也会顺势再延长几百甚至上千年,再将最巅峰的状态无限拉长。
但若是没有……便也只能顺应天命,入土为安。
沈西棠的注意力下一刻就放在了闻人雪面前的东西上。
竟是一张地图。
这可正是沈西棠此刻最需要的东西。
原主的记忆里并非完全没有概念,可惜昔日的沈家覆灭太快,原主还没来得及学到更多,就已经落魄在外,属于知道,但知道的并不太多的状态。
闻人雪并非细心之人,还要招呼沈西棠随她一起看,却有一卷书隔空被递到了沈西棠面前。
是闻人醉。
他显然注意到了沈西棠的目光,却什么都不多说,只递了一卷书来。
是一本万物志。
闻人雪一眼看到书名,下意识开口:“阿兄你拿这个……”
却又猛地想起“万崖沈家”这几个字。
她没听说,但却能从她博闻强识的阿兄嘴里说出来,已经代表了许多。
不是所有姓氏之前都可以被冠以域名的。
地区以域划分,七大域之下,有无数境,境中又有更多城。
譬如公孙家,虽是乐檀城数一数二的世家,却并不能被称为南屿公孙,只能自称为乐檀公孙,若是高抬自己一手,也只能扩大到乐檀城所在的宁风境,勉强说一句宁风公孙。
还得硬着头厚着脸皮。
万物志对于湿地闻人世家这样的二等世家来说,不过是入门读物。但对于业已家破人亡的沈西棠来说,却是只闻其名,却再也未有机会翻阅的书目。
因而闻人雪飞快噤声,小心去看沈西棠的神态。
沈西棠敛眉一礼,笑得真诚:“多谢。”
然后双手接过。
不是感觉不到车厢里这一小会儿的气氛变化,但只要源头是善意,沈西棠便接受得十分坦然。
闻人雪见沈西棠如此姿态,丝毫不以家族覆灭而自怨自艾,落落大方接受,心中对她的欣赏更盛几分。
干脆扯了地图转到她面前:“我也还没研究清楚呢,我家讲万物志的那位夫子是个老学究,满肚子墨水,但讲课极其无聊,我倒也不是不想学,就是太困了……”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闻人雪头也不转:“笑什么笑,以为都和你一样,别人都是夫子抓着来上课,唯有你,夫子求你别来。”
沈西棠有些好奇:“这又是为何?”
“自然是因为……我阿兄比那些夫子的知识还要更渊博。只要他在,那些夫子就会战战兢兢,生怕说错半个字,被我阿兄听出来。”闻人雪翻个白眼,语气带了点儿挖苦,却也难掩其中明晃晃的骄傲:“所谓过目不忘勤奋好学,这八个字,就是形容我阿兄的。”
沈西棠听懂了。
并飞快地给闻人醉贴上了标签。
卷王。
马车一路碌碌,车内气氛融融,自然不觉时间流逝。
车帘之外,官道之上,无数马车车水马龙,方才沈西棠与欧阳家造成的一点小摩擦早就像一滴水般消散在了大海之中。
许多人都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但也有人将这一幕悄然收入眼中。
传讯符闪烁。
片云卷上字符流转。
想要飞驰也驰不起来的马车中,公孙温羽在耳边轻轻一抓,听完传讯符上的内容,神色微动。
“湿地紫金花?闻人家?”
又想到什么,带了点讥讽地勾起唇角:“闻人家的马车她也敢上?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且让闻人家的那两兄妹知道,她的阿姐乃是我们公孙家的妾,我看她还能在上面端坐在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