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婉月一想到就要和儿子对面相见了,一宿没睡。八一小№說網w、w`w-.、娘儿俩分开的时候儿子还不到四岁,如今长这么大了,也是苦了丈夫,一个大老爷们把孩子拉扯大多不容易。不知道丈夫还在不在,如果没死,就跟儿子一起走,一家子团聚。就怕丈夫记恨自己不忠,被秦矗玷污了,他一定咽不下这口气,要不不会这么多年不来寻找,凭他的能耐要找到自己并不难,或许他当年就知道自己随了秦矗,以为我抛夫弃子。明天不跟儿子提这些,只问问他爹还在不在,最要紧的是把爪角兕的事儿做个处理,让儿子把爪角兕交给自己——光交了爪角兕还不行,釜瞑洞里的那份册籍,没准不用爪角兕也能取出来,如果儿子跟他爹一样一条道走到黑,照样会闯出天大的祸来。这事儿一定得让儿子断了念想儿,万不得已就把徐擎天和哥老会的事情告诉他,儿子知道了真相定一会放弃不靠谱的事儿。
次日早起,王嫂备好香烛纸钱,伺候易婉月熏香沐浴,吃罢斋饭,主仆二人便在院里候着轿子。可没成想白等了一上午,轿子到吃了午饭才过来。抬轿的是秦矗的两个心腹,一个是范胜,一个是张二作。
易婉月怒容满面责问:“你们俩不情愿就不用回转了。”
范胜的麻袋脸露出若无其事的笑容,说:“不是我们磨蹭,我们吃饭的时候才知道太太要出门,饭都没吃完就赶来了。”
易婉月晓得是秦矗使大招儿,心里气不过,却也没辙,只好催着快走。
王嫂把易宛月扶上轿,自己提着香烛跟在后边,一边走一边想,有这两货在旁边就碍事儿了,太太见儿子八成没戏。她默默思考着,替太太想着脱身之计。
范胜一身胀鼓鼓的膘肉,肥厚的胸部让人替他担心五脏六腑经不起压迫。走了不出半里地,就气喘如牛,脚步自然慢下来。
易婉月心里着急,但是无奈,碰上人了。
路过一处市肆,人声鼎沸,轿子停了下来。易宛月不知什么事儿,挑起轿帘一瞅,男女老少逐队成群,还有挑担的、推车的,把道都占住了。问范胜和张二作:“能绕吗?”
张二作说:“不好绕啊,太太。要绕还得倒回去,一个来回好几里呢。?◎?§八一中文网卍w`w-w`.-8、1、zw.com”
范胜正想歇口气,说:“还不如歇一会儿,等散了再走,不耽误。”
易宛月心里焦躁,却又无奈,只好下轿来探看情形。凝神察视,原来是有人耍猴。但见人圈中一个胡子拉渣的耍猴人手提铜锣,“哐哧哧哐”敲了一阵,迈开方步绕着圈儿嚷嚷:“各位看官,在下领着俩猴儿来此献丑,不怕列位笑话,这俩猴儿愣是狡猾,在下本是要耍猴,不想被猴耍。您不信,且莫急,且莫慌,一会儿您捧个钱场,捧个人场,你若兜里没带子儿,叫声好,鼓个掌,也算是对咱爷儿仨的赞赏。闲话少说,老大老二,咱们哪——开场!”
场子边上摆着一担挑子,挑子上坐着两只猴儿。听他嚷罢,老猴儿从挑子上蹦下地,把他的铜锣夺在手里,“哐锵哐锵”急促促敲起来。
耍猴人系上虎皮裙,戴上大圣帽,手搭凉棚扮个猴相,叫一声:“师父,悟空去也。”
一串筋斗翻得有影无形,风旋尘卷,看客叫好声一片。老猴儿换了锣声,耍猴人跃起立定,冲老猴儿说:“老大,这活儿太累,你爹我得歇口气,喝口水。”
说着席地坐下,又嚷:“老二,上茶。”
小猴儿把一截萝卜凌空扔过来,耍猴要接,却被老猴儿抢了去,看客笑得前仰后翻。
老猴儿咬一口萝卜,继续敲锣,锣声比之前敲得更紧了。闲坐在挑子上的小猴儿不慌不忙攀下来,拾起地上的鞭子走到耍猴人背后,用鞭棍在他头上轻轻敲了几下,耍猴人故作姿态,“哎哟”一声:“东家,您可真狠心,不给薪水,活儿还不轻松。你爹我得歇会儿。”
小猴儿转身拿来一个面具给他戴上,挥了挥鞭子,耍猴人遂两腿半屈半蹲,一边矮身碎步绕圈,一边学做猴儿的各种动作。老猴儿使劲敲锣,小猴儿捏着鞭子在后面撵他。人演猴,猴学人,各自惟妙惟肖,看客都忍隽不禁。
耍了一刻,老猴儿把锣声停下来,从挑箱内找出个铜盆,拽着耍猴人向看客讨赏赐。看客中有不少慷慨之人,纷纷向盆内扔铜板。
转到易宛月停轿这边,原本隔着几层人,给不给钱无关紧要。卐卍八一中文?◎◎卐?网§卐?w、w`w、.`8-1、z、w-.-c`o、m、易婉月一向乐善好施,又是要去拜佛,自然不能错过行善的机会,便对王嫂说:“多给几个子儿吧,人家出来讨生活也不易。”
这话被耍猴人听见了,打了一愣登,抬头顺着声音寻过来,一眼瞅见倚轿而立的易宛月,目光如炬瞪着她。
王嫂把钱递过去,耍猴人竟然把手一缩,钱落在地上。
易宛月与他对视一眼,见他形骇色厉,心里惊了一下:此人不是善茬。招呼范胜和张二作赶路。
这时人群有了松动,范胜和张二作也怕惹事儿,急忙起轿,吆喝着挨肩擦膀抬离了市肆。
快步疾行两里地,范胜累得不行,又要歇一会儿。易婉月挑起轿帘看着天色,心里着急,埋怨说:“你们再耽搁,庵里要关门了。”
范胜说:“就走就走。”
王嫂心想,不如我先去跟老尼姑打个商量,看她有什么法子甩掉这两个跟屁虫。于是说:“太太,我先走一步。”
王嫂走出了半里地,这两个才慢腾腾把轿抬起来。
好不容易到了水月庵,这两个要跟进去,易婉月说:“到庵里来烧香的都是女人,你们两个大老爷们进去像什么话。”
范胜和张二作面面相觑,只好在门外候着。
易婉月以前常来庵里捐些善款,与庵里老尼有些交情。王嫂先到庵里,递上一封银子,把易婉月要借机去会儿子的计划实话告诉老尼。老尼沉思了一会儿,想出了一条暗度陈仓之计。
王嫂喜不自胜,出来陪着易婉月先拈香拜佛,祈福许愿。
其时香客甚多,易宛月赶集似的礼拜完了,急忙转入方丈来。
老尼已备好两件素衣,易宛月和王嫂一起穿上,扮做两个尼姑,从人流中混出来,迫不及待要去和从风相见。
此时天空乌云蔽日,似有毛毛细雨飘落下来,也不知道到了什么时辰,走到街边上,易宛月对王嫂说:“快去叫车。”
王嫂苦笑说:“太太,赶车的大都不往这地儿来,咱们得走一段,从前边的胡同穿过去才能叫到脚力。”
易婉月轻叹一声说:“恁地,咱俩走起点。”
主仆二人肩并肩疾步而行。
这条胡同年代久远,宋太祖赵匡胤躲避追兵的时候就有了。胡同陈旧狭窄,而且潮湿阴暗;墙体上长有肥厚的青苔,青苔上有土鳖和千脚虫出没;墙脚渗出黑油油的污水,地面有杂乱的脚印,但脚印不像是新踏出来的,更显示出这里的荒寂。
易宛月心里忐忑,只顾低头赶路。
走了一半,胡同折一个急弯,弯得像要往回走似的。她之前被王嫂挽着臂膀,但这一段受两边泥泞的限制,只能松开王嫂自己走。这一段弯道忒渗人,两边的墙体有丈把高,一色的青砖,而青砖早已剥落得坑坑洼洼。此时胡同在阴沉的天色下显得异常晦暗,主仆二人就像在盗墓贼掘过的古墓中行走。前后都见不到有别的行人,王嫂感到易宛月身子在颤抖,安慰说:“太太,没事的,前面快到出口了。”
然而一语未了,遽然间一个人影从墙头翻身蹦下来,把两人惊出一身冷汗,易宛月刚叫出半声,一把短刀早压在她脖颈上。
王嫂稳定神思,猜测是个劫财的,只求不伤性命,忙把身上所有倾囊掏出,哀告说:“好汉,我们带的全给你,请高抬贵手放过太太。”
“好汉”不理睬王嫂,只顾勒住易宛月不放手,闷声呵斥:“背夫弃子不守妇道,本该宰了你,留下你的贱命,免得弄脏我的手。快说,秦矗在哪儿!”
易宛月听他这般说,晓得他是川中地方的故人,心里反倒坦然了,慢腾腾说:“你把手松开,我有话问你。”
“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好汉”口里怒喝,但手上的刀已从易婉月的脖子上移开了,“秦矗在哪儿,你不说我就割了你舌头!”
易婉月转过头来,瞥他一眼,吃一惊不小:竟是之前在市肆看到的耍猴人,怪不得那会儿他对自己一副凶相。冷冷说:“你是打川中过来的,你是谁?我没有背夫弃子,是迫不得已。你一定认识我丈夫夏福常,你可知道他的下落?”
耍猴人不耐烦:“没空跟你啰嗦,我再问一遍,秦矗在哪儿,你不说我会割了你舌头!”
此时身后突然有人吼:“什么人敢对太太无礼!”
王嫂回眸一望,见是范胜、张二作抬着轿子左撞右突赶上来,灵机一呼:“青天老爷快叫捕快抓贼,有人劫财!”
耍猴人只顾得逼问易宛月,不知王嫂有诈,吃了一惊,慌忙把刀收了,纵身一跃,跳上墙头遁迹无踪。
易宛月虚惊一场,倒觉得没有什么后怕,只是这两个奴才跟上来了,暗暗叫苦,不知道能不能摆脱,对范胜、张二作人说:“我和王嫂还得去绣坊转转,你们先回吧。”
张二作上前拦住:“太太说笑了,刚才这情形多悬,我们哪敢不顾太太的安危擅自回去?一来那耍猴人没准还会来冒犯太太,二来这时节街上的店铺都打烊了,太太去了也是白去。老爷有交代,务必在傍黑前儿护送太太回家,太太您就别为难小的了。”
范胜附和说:“老爷交代了的。”
易宛月没想到出了门秦矗还限制自己的自由,心里说不出有多气愤,但她知道这俩狗奴才绝不会让自己脱身,也是老天爷不长眼,要不是被那个耍猴人拦截,今儿一准能见到儿子。
王嫂还不甘心,堆出笑脸说:“两位兄弟,太太出来一趟不容易,让太太去市上逛逛,一会儿我叫个骡车回来。”
张二作皮笑肉不笑说:“我们也想让太太去市上逛逛啊,可是,老爷交代的,谁敢不听?王嫂你能做这个主吗?”
范胜“嘿嘿嘿”傻不愣登一串笑,说:“看王嫂怎么做主。”
王嫂气得脸色铁青,半天回不上话。
易婉月怨恨填膺,说:“王嫂,别跟他们啰嗦了,这俩奴才狗仗人势。走,今儿哪儿也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