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殊清进来时，杨怿江正在看信，气到脸色铁青。

同颜殊清二人见礼时，虽然努力控制情绪，可仍止不住手抖。

“杨老板遇到甚麻烦事了？”颜殊清客气地问道。

他今日本没有看漆器的打算，再加上程三这愣头青在旁边，更是毫无兴致。

与其装模作样欣赏，不如与杨老板说说话。

“哎，家丑和一些营生上的麻烦，不妨事的。”杨怿江说话时，无意识地叹着气。

“既如此……”

颜殊清自觉不是好管闲事之人，既然杨老板不愿意谈，他便准备将话题略过，让杨老板自去忙，他四处看看便是。

结果刚开口就被程三打断。

“家丑不用说，杨老板营生上的事可以说，我帮杨老板出主意！”程三嗓门亮堂堂的，满脸热忱。

他的爹娘没少骂他笨，让他平常没事多动动脑子，妹妹也常交代他三思而后行。

他能听进去意见。

但是他觉得从今年开始，周围好像没啥麻烦事需要动脑的。

大部分时候都很顺当，不顺当的，揍两拳也顺当了。

说来最近他苦练的形意拳，又有进步了。

这套拳法，是去年年底，祖父从边境回来过年时，专门教他的。

现在才过去四个多月，他的拳法已打得虎虎生威。

如果祖父看到，一定会夸他。

他不愁拳法，他愁没啥需要动脑子的事。

杨老板这般生气，应当是碰到棘手问题，他正好听一听，动动脑子。

假如他听不懂，解决不了，那也没关系，颜兄不在旁边吗？

颜兄又聪明，又乐于助人，去年他被李家的臭小子诬陷，都是颜兄帮忙搞定的。

“杨老板快说吧！我们都是杨老板的老主顾了，我们也不想杨老板的营生出问题！”程三愈发热切。

颜殊清瞥了程三一眼。

程三不过才订了一柄剑鞘，可算不得老主顾，倒是他自己，前前后后，定制和购买三件漆器了。

杨老板的难处，若愿意说，他便听。

他不介意出个主意。

他不会随便帮助别人，但是他也不喜欢欠人情。

前段时日，杨老板的外甥女，在铁匠铺给他提了个很好的建议。

此情需还。

杨怿江颇为难。

未曾想程三公子这般热心肠。

事情本身不会难以启齿，但程三公子的身份……

据他所知，这位程三公子的妹妹，是在汪家出生的。

所以两家相识。

可瞧着程三公子一副直愣愣的模样，他闭口不谈，也不合适。

杨怿江干脆隐去人名，将有人因为觊觎他的营生，三番两次为难他妹妹的情况大体说了说。

“草民今日收到家妹信才知道。其实做生意，开铺子，碰到其他商户使绊子是常事，他若正面冲着草民来，那没什么。草民只是觉得，对方不应该伤害无辜的人。”杨怿江说道。

“对！男人应该堂堂正正，背后使阴招对付家人，尤其是女眷算什么本事！杨老板，你那个对手叫什么名字，我去教训他！”程三义愤填膺地挥着拳头。

杨怿江嘴角抽了抽。

程家三公子举拳头要揍人的样子，和他的宝贝外甥女可真像啊。

去年他在弘文馆，看到程三公子恶作剧后哈哈大笑，那时也觉得像外甥女。

说来程三公子的眼睛很亮，也与他外甥女像。

这些相似之处难道是活泼孩子共有的？

“打人自是不行，杨老板不必理会那憨货。”颜殊清说道。

杨怿江连忙颔首称是。

对手使的是阴招，明智的做法是见招拆招，若将人打伤了，他反而不占理。

颜殊清道：“听杨老板话里意思，对方之所以找上令妹，是因为这间铺子在令妹的名下？然后令妹也有雅致阁的份额？”

“是的，颜公子。”

“还有，杨老板不介意对手的正面竞争是吗？”

“是的，颜公子。”

颜殊清笑了笑，“那容易，杨老板从自己的妹妹手中，将铺子和份额都买下，或者用同价的东西交换来便是。如此他们觊觎雅致阁营生，就只能来找杨老板你了。”

杨怿江恍然大悟。

颜公子说得对，与其妹妹被人惦记着，不如将省心的产业换给妹妹。

杨怿江拱手躬身，朝颜殊清行礼致谢。

一会他就写信回去跟妹妹商量，问妹妹想要什么产业。

至于汪家，不管是明着，还是暗着，只要是冲了他来，他就不怕。

……

从雅致阁出来，颜殊清见程三还是黏着他不肯离开。

心下叹气，罢了，他先回府，明日再来铁匠铺。

颜殊清要回去，程三便没法跟了。

他得在这条街等妹妹。

与颜殊清告别后，程三买了几样吃食，又在首饰铺门口坐下。

回到府邸的颜殊清。

在回忆杨老板遇到的事。

杨老板说得简略，里面很明显有掩去一些关键人物。

颜殊清轻轻抬了下左手，抬至耳边，停一瞬又放下。

很快，一名身穿黑衣、半边脸遮面具的暗卫出现在颜殊清身边。

颜殊清道：“派人查一查是谁看上了雅致阁的营生。”

“是，公子。”暗卫很快消失。

颜殊清朝二进院子走去。

雅致阁的营生是金漆漆器以及苏式家具。

说赚钱嘛，也赚。

但周期长，来钱其实没有酒楼、钱庄、教司坊、漕运容易。

目前颜殊清能推测出来的是：一，杨老板的对手是位有财力或者有势力的，否则杨老板能轻松应对，不必生气；二，对方争雅致阁的营生，不单纯为了钱。

雅致阁最叫人眼馋的地方，也的确不是钱，而是越来越多的达官贵人光顾。

并且是亲自光顾。

譬如少府监的少监、弘文馆馆主……譬如他自己，据说前几日郡主府和侍郎府的人也去了……

所以颜殊清好奇，会是谁在觊觎呢？

他不多管闲事，但他得心里有数。

这时，先才暗卫消失的方向。

有一名黑衣人出现。

黑衣人悄无声息地飞出院墙，开始跟踪暗卫。

刚走上长廊的颜殊清，慢慢转身。

他抬头，看向空空如也的墙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