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三前儿做客时，擅闯了他人府里后院的闺房。

好巧不巧，闺房里有一位女客在更衣。

又好巧不巧，那位更衣的女客，是程家死对头府上的庶女……

“颜兄，我真是听到有人喊救命，才冲进去的！”程三委屈巴巴。

颜殊清：“既是做客，发现有异，你当先告知府里的主人，而不是自己擅闯。”

“可别人都喊救命了，要是迟一点，出事了咋办？我就想着赶紧救人。”程三委屈归委屈，倒不后悔，将来看见别人遇到危险，他还是会救。

颜殊清叹口气，“救人应该救，但也得分析情况，有许多事情并非你眼睛看到的那样，你得动脑子，要学会看到表面背后的真相。”

颜殊清对后宅不了解，但曾听说，大家族的后宅，也与朝堂一般，各种勾心斗角、阴谋算计，层出不穷，叫人眼花缭乱。

程三这一次，应该不是被针对，而是自己不小心卷入到别人家的后宅之争。

“等我学会，黄花菜都凉了。”程三嘟囔道。

“……”

这程家老三，这些年光长年纪不长脑子，年纪越大越像二愣子。

若真有人想坑将军府一把，或者给将军府添堵，从程三这儿找突破口下手绝对没错。

“你爹要打死你，你的妹妹没替你求情吗？”颜殊清问道。

“绯缨可忙了，她现在是京城第一才女，是大红人。”程三撅起嘴，提到妹妹，他更委屈。

他打小便鞍前马后地照顾和保护妹妹，以为妹妹是府里最了解他和最信任他的。

结果这一次，妹妹非但没帮他求情，还嫌弃他给府里丢人。

“缨姐儿作的那首《竞渡诗》，已被广为流传，我也拜读了，担得起京城第一才女名声。”颜殊清笑道。

前儿宫里举办端阳宴，女眷在皇后的主持下，办起了诗会。

诗会以端阳龙舟赛为题。

拔得头筹者，将得到皇后亲颁的奖励。

尚书府苏雪蓉、宿国公府程绯缨，这二人作的诗得到评价最高，不相伯仲。

但头筹只能有一名，于是皇后做主，将两首诗送到睿宗帝跟前，请睿宗帝评判。

最后睿宗帝选中了程绯缨作的诗，并亲自题上‘少年竞渡，意气风华’八字。

程绯缨顿时声名鹊起。

出了城门，马匹不再限制速度。

程三抽着马鞭，左右张望，“颜兄，我们此行是去哪里？”

颜殊清看了程三一眼，笑道：“我去拜师学习，既然你跟着我，到时候也一起学习吧。”

程三猛地一拉缰绳，大马“吁”一声，前蹄高高抬起。

“颜、颜兄，你要去书院？”

程三有点懵，去读书，那还不如回去被打呢……

“不是书院，是一位隐世的大儒。”颜殊清将程三面色的变化收入眼底，问道：“还跟吗？”

程三一咬牙，“跟！颜兄上刀山下火海，我都跟！”

颜殊清笑笑，一扬马鞭，“那走吧！”

程三的确有些烦人，但程三是他在京城唯一的朋友。

哪怕他与皇家亲近，可谜一样的身份，让人十分忌惮。

所以京城，除了程三这愣头青外，其他人对他的态度，皆是不得罪，也不深交。

就在颜殊清和程三离开时，京城内发生了一件小事。

事虽小，津津乐道的人却挺多。

尚书府苏家的次子，今日抬了一个小妾进门。

苏雪青是二房嫡女，纳小妾的苏家次子是她爹。

苏家家风严。

苏雪青的祖父，户部尚书苏言诩，在朝堂上很圆滑，但回到府邸后，却非常严厉。

他不允许任何一名小辈，做出有辱家风之事。

未免嫡庶之间闹得难看，苏家有不许纳妾的家规。

苏家男子一般成亲前会有一两个通房侍婢，成亲有了正妻后，府里长辈允许正妻将之前的通房侍婢送走，再安排上自己的人。

除了通房侍婢，不允许再有妾室。

这次苏家次子纳妾，算是违了家规，破了例。

因为在苏老夫人看来，二房媳妇林氏虽好，但至今只育有一女。

若那唯一的女孩苏雪青，是个聪明伶俐，不逊于男儿的也就罢了，却偏偏资质平庸，不讨人喜欢。

苏老夫人对这孙女儿瞧不上眼，琴棋书画、填词作诗，样样不行，小时候还长得可爱，现在长大了，唯觉得一无是处。

上个月，京中贵女们到相国寺抄写佛经替太后祈福，这时候书法好的贵女，便显山露水，得到许多赞誉。

苏老夫人没指望苏雪青的烂字能得到青睐。

她的期望值已经够低了，没想到孙女还给了她‘惊喜’。

那丫头抄个佛经都抄漏了，被寺里住持看出来，万幸太后宽宏大量，没有追究，还叮嘱苏家别责罚小姑娘。

那一次苏老夫人觉得他们家作为书香门第，脸是真真儿丢尽了，如今出门，再不带苏雪青。

苏二爷纳的妾名叫汪茹瑶。

说是汪卓仁的远房族妹，同家兄一道来京城投奔汪卓仁。

汪卓仁留了兄妹二人在酒楼帮忙。

苏二爷到酒楼吃饭时，认识了汪茹瑶。

汪茹瑶身姿如柳，目含春水，虽不算十分姿色，但格外妩媚。

不仅外貌好，汪茹瑶还有才情。

苏家二爷擅画，她能品画。

每次都品到苏二爷的心坎上。

这苏二爷从原先的一个月来一趟汪家酒楼，变成一天来一趟。

只碍于家规，不敢将美|娇娘带回府。

但感情这东西，不是你想控制就能控制的。

苏家二爷仿佛中了相思毒。

尤其一想到柔弱的汪茹瑶，因为担心他违反家规惹怒苏尚书，宁愿不要名分时。

苏二爷的感情就愈发难自控。

终于，苏二爷忍不住，先回府同苏老夫人提了纳妾的想法。

他提出的时机很巧，正是苏雪青抄漏佛经，被外头当做笑柄的时候。

苏老夫人对二房母女极其不满，听到儿子要纳妾，非但不反对，还答应帮忙说服苏尚书。

妾室抬进门，没有任何仪式，拜见完正室，由正室安排住处便可。

可林氏生病了，太过伤心，肝淤气结，卧病在床。

有汪茹瑶吹枕边风，苏二爷只道林氏善妒，故意为难他的小娇娘……

苏雪青看望过生病的娘亲，回厢房的路上就开始抹眼泪。

她怨，怨自己太笨，怨自己拖累了娘亲。

她也委屈，上月抄佛经的事儿，她再笨、再不认真，也不敢在与太后有关的事上犯糊涂出纰漏啊。

抄佛经时她很认真，仔仔细细检查过许多遍。

是分到她手上的那卷佛经有缺漏。

她对佛经不了解，誊抄时，没有发现。

后来出了事，她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抄错，找出那卷佛经，可打开后，发现那一段变完整了。

这事儿她没跟缨姐姐说，她害怕缨姐姐认为她是给自己找借口，不敢承认错误，也嫌弃她的品性，不跟她玩了。

苏雪青回到厢房，边哭边将这些年汪惜芸送她的东西找出来丢到地上。

刚才娘说，父亲和那个女人早就在一起了，她们母女两被瞒得好苦。

父亲每次同那女人幽会，都是在汪家酒楼。

苏雪青不相信汪家人会不知道。

可见汪惜芸待她不真诚。

汪惜芸送她的东西，她会如数退回去，以后再不跟这样假惺惺的人往来。

苏雪青正哭着，听到厢房门被打开，知道是大丫鬟银屏进来，她便没在意。

“啊！”

银屏突然惊叫一声。

苏雪青被吓得倒抽气，她揉了揉还噙满泪水的眼睛，朝银屏看去。

只见银屏指着地上一支被摔碎的白玉步摇，脸色发青地说道：“姐、姐儿，这是老夫人送您的，改明儿家宴要戴的，您怎么给摔了？”

苏雪青也愣住了，她不记得自己摔了祖母给的步摇。

而且她丢地上的，都是不易碎的，那些可能摔坏的，她没丢。

苏雪青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她隐隐觉得，自己被一张网套住了。

她不够聪明，理不清头绪，挣不开网……只能被动地接受算计、指责，然后失去。

……

颜殊清和程三，一人骑的青海骢，一人骑的飞霞骠，都是叫得上名的好马。

一路快马加鞭，在天黑前二人到了关阳县。

“我们在此处落脚。”颜殊清说道。

颜殊清先去客栈定了两间天字号房，又带程三去吃了晚饭。

程三在颜殊清身边，倒是安分，该吃吃，该喝喝，该休息休息。

毕竟他虽然带了个大包袱，但没带钱，全身上下只有几个铜子儿。

颜殊清没有贸然上山，他先礼貌地写了拜帖。

收到的回复仅寥寥数字。

谢老先生直言不见客，并自称老头子，让颜殊清这年轻人不要去打搅他老头子清静。

颜殊清有点尴尬。

早知道送帖子会被直白拒绝，他不如直接去拜访。

不过又听说老先生在山上的居所很隐秘，一般人找不到。

小厮送拜帖，都是交给乡里一位今年刚被任命的里正，然后由里正再找乡里人送上山的。

颜殊清想了想，又写一封信让小厮送去。

信里颜殊清先表达了他对老先生的钦佩之情，又态度端正地写了他拜访的原因。

原因是他想请教经义和时论，还望老先生见他一面。

这次老先生的回复更简短，两字——不懂。

颜殊清无奈了，这般看来，别说拜师，可能连见都见不到。

颜殊清准备写第三封信时，想起了一个人。

莲花山下的乡叫云屏乡。

记得杨老板提过，他的外甥女戚黎黎，就住在云屏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