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缓解情绪，苏雪蓉看向位于马车队最前方的颜殊清。
这时，颜殊清恰好调转了马头，朝后方而来。
苏雪蓉心脏砰砰跳得厉害。
明明相距很远，人也很多，可她总能一眼看见他。
仿佛身上有光，特别的显眼。
住在行宫的这几日，她想方设法留在岚公主身边，只为了多接近他。
虽说不及预期，可总算说了几句话。
她能感觉到他温和外表下的疏离和淡漠，可见他对旁的女子，甚至公主，亦是如此，她便又不那么难过了。
颜殊清继续逆行着，距离她越来越近。
苏雪蓉胸中的愤懑忽就散了，被一些难以描述的小情绪代替。
不知他缘何调转方向，是来寻她的吗？
苏雪蓉轻垂眉眼，拢了拢发髻，秋日温暖的天光照下来，睫毛在白皙的面庞落下浅浅的扇影。
她摆出了美好的姿态，可颜殊清却在前方三四丈的一辆马车旁停下，然后慢慢地跟着马车。
那辆马车是程绯缨的，她的妹妹此刻也在那辆马车上。
马车帘子很快打开。
大约是里面的人说话声音太小，颜殊清俯下身，侧脸的笑容看起来特别温柔。
苏雪蓉面色发白，修得恰到好处的半长指甲，死死抠着跟前的茶案。
隔的有些远，车轱辘声又响，她完全听不到颜殊清在同程绯缨她们说什么。
她是第一次见颜殊清与女子这般亲近。
说来颜殊清与程绯缨堂兄的关系极好，他二人几乎是形影不离的。
若太子妃的位置吸引不了程绯缨，或者说程绯缨有着与她差不多的心思，那程绯缨完全可以借着堂兄，近水楼台先得月……
苏雪蓉放下帘子，她的眼睛又酸又涩很难受。
记得小时候，因着二叔比她父亲有出息，以及二婶的胞弟平步青云，所以尚为稚儿的苏雪青，比她更加得长辈宠爱和重视。
有一日，她到内堂寻祖母，结果听到祖母与她父亲在争吵。
父亲似乎很生气，声音特别大，她吓得不敢进去，但也没直接离开。
她躲在门口偷听，知晓父亲与祖母之所以吵架，与二房有关。
当时祖父尚为户部侍郎，为得皇上信任，祖父为官十分谨慎，明里绝不肯帮衬家族子弟。
因此在仕途上，父亲暂只能靠了自己。
逢三年一次考满，父亲为了顺利评得上等，特意打听了上峰喜好，得知上峰好钧窑，而二婶嫁到苏家时，有一件陪嫁正是牛血钧瓷碟。
父亲原已与二叔商量好，用一幅更加珍贵的名家墨宝，将那件钧瓷碟换过来。
可到了换的时候，二婶却反悔了，反悔的原因是稚童苏雪青看见了那件钧瓷，很喜欢，不舍得换。
十分可笑，偏偏二叔和二婶都纵着苏雪青。
父亲寻到祖母，希望祖母帮忙劝说二婶，结果祖母拒绝了，还斥责父亲不争气，能力不及二叔，尽想些旁门左道。
听着父亲无力又愤慨的声音，苏雪蓉心里不是滋味，她父亲亦是优秀的，只不过时运比二叔差罢了。
也从那时候起，她对苏雪青的厌恶变得刻骨。
苏雪青不是集了万千宠爱于一身吗？若她能将那些宠爱，一点点自苏雪青身上剥离，一定比解开九连环、梅花锁那些小玩意儿有趣得多吧。
后来苏雪青自己越长大越蠢，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达成了目的。
相比起来，苏雪青的手帕交程绯缨，反而慢慢进入她的视野，让她心生警惕。
苏雪蓉忍不住又撩开车帘子，看见不远处颜殊清还守在马车旁。
这时窗框上搭着的手肘收了回去，而她那愚蠢的妹妹，竟然探出小半个脑袋与颜殊清说话。
她的蠢妹妹笑得可开心了，本就不够小巧的嘴巴，这会裂得跟要吃人似的。
画面极刺眼，可苏雪蓉偏不肯放下帘子，直到旁边丫鬟一声惊呼，她才发现自己手劲儿太大，竟将帘子扯落了一半……
……
“等今年香膏做好了，我让三哥带给侯爷。”程绯缨笑道。
“好，辛苦你们了。”说完事，颜殊清朝二人摆摆手，骑马重新回到队伍前头。
昨天他看见戚黎黎的手背被树枝划了许多道白口子，就想起去年冬日，程三包裹里的那一小罐香膏子。
平日里程三没怎么用，偶尔记起，会挖一大勺出来，往手和脚上胡乱抹。
味道淡淡的，挺清新。
他们这些习武之人，虽说不畏寒，但露在外头的双手难免被寒风吹得干裂，他瞧程三偶尔一抹就挺管用，便想着给黎黎一罐。
虽说以黎黎的性子，多半也记不住用……
先才他问程三在哪儿买的香膏，程三说是妹妹和朋友一起做的，每年会做不少。
颜殊清本打算让程三直接向程绯缨多要一罐，后来想想，还是亲自走一趟，了解一下配方，顺便表示感谢。
半个月后。
戚黎黎巡视完乡里，回到宅院。
“娘！”戚黎黎去厨房抓了块饼子，边吃边跑进书房，“秋穗说您找女儿有事？”
杨氏放下手中信纸，抬头看着身量已比她还高的女儿。
“谢老先生他们不在乡里，你这几日都去的哪儿？”杨氏柔声问道。
“女儿还能去哪儿呀，就四处随便逛逛呗。”戚黎黎耷拉着脑袋。
自从封坤师父、殊清哥、程三相继离开，她连练武的对象都没有了。
这几日乡里风平浪静，并没有刺客来寻仇。
太过平静，她特别无聊，倒不如来两刺客，给她的刀开开荤。
杨氏叹口气，她怎可能不知道女儿的心思，原先小伙伴多，戚黎黎虽向往外面的世界，但在乡里还能待得住。
现在伙伴们全离开了，女儿心里恐怕愈发空落落了。
“最近可有谢老先生、颜公子他们的消息？可知老先生在京城何处落脚？”杨氏问道。
“没有，一封信都没有。”戚黎黎嘴巴撅得老高。
连小石头都没写信回来。
殊清哥离开前说什么行宫休养结束，会回云屏乡，全是骗人的。
杨氏道：“这样啊，或许是老先生他们还未安顿好了，我还想着，过几日到了京城，择日去老先生、颜公子他们府上拜访。”
“才不去拜访那些没良……诶？”戚黎黎惊讶地瞪大眼睛，“娘，您说什么？过几日我们要去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