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近一刻钟，在程绯缨彻底被冻僵前，演武场上终于分出胜负。

戚黎黎险胜。

“再来！”程三激动道，他刚打出感觉，再比应该能赢。

“可以啊，不过得等等，先送绯缨和雪青她们回厢房，然后我们仨一起比。”戚黎黎朝场边努努嘴。

程三才想起自家妹妹拍冷，在场边吹风身体吃不消，忙点点头答应。

回到场边，绯缨委屈地将一双手塞进戚黎黎臂弯。

黎黎身上比小手炉暖和。

“程老将军先才来过，让你二人比试完，与我一同去书房见他老人家。”

颜殊清说着看向戚黎黎。

见戚黎黎面上沁出薄汗，微微泛红的面颊在冬日里腾起浅浅白雾。

他忍住掏巾帕的冲动，但目光却不自觉温柔。

“我祖父回来了？”程三愣了下，祖父居然没去军营？

程三迅速反应过来，与戚黎黎道：“黎黎，我祖父很欣赏你，肯定是听说你要来，所以提前回来。”

“那还等什么，快走吧，别让老将军久等了。”

戚黎黎说完正要叮嘱程绯缨二人回厢房休息，程绯缨笑道：“一同去，我与雪青在旁边耳房等你们。”

……

程老将军书房的风格亦如整座府邸，疏朗开阔。

屋前的青石板路几乎是笔直的，石板方方正正，适合习武之人迈大步往前走，路旁的庭院仅栽种两棵硬朗的矮杉，剩下大片大片空地。

这般宅院，在程绯缨眼中是荒芜苍凉，而在戚黎黎眼中，是辽阔气魄。八壹中文網

书房内，程老将军在摆弄沙盘。

沙盘两端分置红、蓝两面旗帜。

两军对峙，蓝色旗帜已推进到红色旗帜城墙下方，象征着兵卒的小泥人将城墙团团围住。

显而易见，红色旗帜一方落入下风，被对手围城。

听到声音，程老将军高声让三人进来。

程三一进屋，看到祖父在沙盘上排出的新战况，顿觉头皮发麻。

自从回京，祖父经常考校他军事兵法，至于他引以为傲的过人功夫和壮实身子骨，祖父不甚在意。

用兵之法，远不止三十六计，更不得纸上谈兵。

现实中的沙场，两军局势瞬息万变。

但是不管局势如何变化，程三一旦举起兵器，策马冲锋，脑子里只剩一个想法，那就是殊死搏杀。

将生死置之度外，不杀光敌军绝不回头。

所以……他的脑袋不适合思考。

他知道，虽然祖父面上不显，也没放弃他，但心里一定是失望的。

程三叹口气，如今他看见沙盘心里都有阴影。

“殊清哥，将军书房的这座沙盘，比你做给我玩的，大好多啊！”

戚黎黎的心情与程三截然相反。

她觉得在沙盘上模拟打战挺有趣，只可惜殊清哥做完沙盘，没多久便离开云屏乡，而且殊清哥了解的战事有限，多是史书上看来的，不一定符合如今大献与邻国的局势。

“你们过来。”程老将军招呼道。

戚黎黎一马当先来到沙盘前，目光不自觉地往沙盘上飘。

老将军的这座沙盘约莫六尺长、五尺宽，上面有砂石堆成的城池、山丘，还有许多涂着不同颜料的小泥人、战马。

城池内街道、民宅一应俱全，小泥人身着铠甲，战马仿佛在嘶鸣。

可谓栩栩如生，十分壮观。

“老夫考考你们。”程老将军开门见山。

听言，程三和颜殊清皆一脸严肃，唯戚黎黎仍兴致勃勃。

“戎人围城五日，危者数矣，若你为帅，当如何？”程老将军道。

我方边城被围了三日，危险情况出现多次，当如何？

程三挠挠头，当如何？他觉得凭自己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勇力，可以独自一人杀出去，为被围的边城杀出一条生路。

颜殊清略思索，率先回答：“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晚辈认为应当先派人探查敌方情况，同时对己方的优、劣势进行分析，若敌方粮草充足，兵力强盛，而我方无援兵或援兵短期无法到达，建议以退为进，加强防御的同时用空城计等迷惑对方，尽量保存实力。若很快有援兵，晚辈亦不建议硬碰硬，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有了底气，更可尝试用计谋分化削弱敌方，或者和谈……”

等颜殊清将各种情况分析完，程老将军赞赏的点点头。

还年轻，没有真正带兵和上过战场，有些纸上谈兵，但短短时间内，能有条有理的根据兵法分析，还算不错，比他那有勇无谋的孙子强。

程老将军目光掠过程三，看向戚黎黎。

戚黎黎睁着又大又亮的眼睛，认真道：“晚辈亦认为探清敌方情报很重要，不过安定军心，重振气势同样重要，输人不输阵，否则军心散了、气势没了，与投降认输何异？所以如果晚辈是将军或谋士，不论敌军强弱，都会先激发我方气势！”

颜殊清不解：“被围城五日，城内不论将领、兵士亦或百姓，肯定早已人心惶惶，除非有援兵，否则谈何重振气势？”

“嗯，如何激发？”程老将军亦颇有兴致。

戚黎黎不假思索道：“简单，待去探查敌方虚实的斥候回来，不论结果如何，直接告诉将士和百姓，戎人不擅长攻城，我方只需守好城墙，消耗戎人兵力，拖的时间越长，那么戎人退兵或者我方一举击破戎人的希望就越大。”

颜殊清不认可，“可若斥候探回的情报，是敌方兵强马壮且不畏死擅攻城呢？这岂不是与知己知彼相背离了？你若作为将领或谋士，很可能因为谎报军情而受罚。”

戚黎黎反驳道：“若擅长，怎可能攻五日还不成功？退一步，就算真被攻破，大家命都没了，谁还管我有没有谎报军情？所以当下就是提升气势，让大家打起精神，如此一来应对后续敌方攻城，我方气势更足战力会更强，守城成功，以及等来援兵或者耗到敌方退兵的希望也更大。”

“这……”颜殊清一时词穷。

他读过很多书，包括各种兵法谋策，但像戚黎黎这样有些玩赖的论调，却是第一次听。

“哈哈哈哈！”程老将军朗声大笑，“黎丫头的思路非常合老夫胃口，真到了战场上，一切决策做法都应以打胜仗为目的，至于是否背离兵法，不重要！身为将领，更不会在危急时刻，考虑事后的个人奖罚得失。黎丫头，有没有兴趣跟老夫学带兵打战？还有颜小侯爷，你二人有兴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