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中的苏雪青，照常先去娘亲厢房。

林氏靠坐在窗边的矮榻上，眼神略涣散地望着窗外。

“娘在看下雪吗？”苏雪青轻声问道。

“下雪了？”林氏愣了愣，回过神，才发现窗棂已经覆上一层白色。

迎上女儿担忧的目光，林氏温婉一笑，招招手，让女儿坐至身旁，“娘先才回忆起一些故人和往事，有些走神了。”

“娘回忆起哪些故人和往事了？能与女儿说吗？”苏雪青期待地看着娘亲。

“青儿记得张嬷嬷吗？”林氏略沉默后说道。

“嗯，张嬷嬷是女儿的乳母。”苏雪青乖巧点头。

“先才庄子传来消息，张嬷嬷因病故去，记得当年张嬷嬷进府时，身子骨十分健朗，竟也没有活过四十岁。”林氏神情怅然。

张嬷嬷离世是引子，可一旦开始回忆，那些过往就如同江河，滔滔不绝涌上心头。

收到消息，林氏封了一百两银子，让人送去庄上，并带话给张嬷嬷的儿子，要求体面操办后事。

听言苏雪青也沉默下来，其实张嬷嬷在她很小时便离开苏府，所以她对张嬷嬷的记忆不深，要说多悲伤是没有的，仅有几分唏嘘。她更担心娘亲太过重情因而伤神，想安慰娘亲几句，又不知该说什么。

苏雪青捏着衣角，沉默的她心中更多是沮丧。

她太笨了，如果此刻是绯缨姐在这儿，一定知道该如何安慰娘亲，如果是黎黎在这儿……黎黎说话虽不如绯缨姐周全，但黎黎明艳大方，纵然一句话不说，单站那儿，都叫人心生欢喜。

“娘别难过了，女儿会一直陪在娘身边的。”苏雪青干巴巴地说道。

林氏笑着摸摸苏雪青脸颊，“娘没有难过，只一时陷入回忆罢了，还有，将来青儿是要嫁人的，可不能一直陪在娘身边。”

“女儿不想嫁人，就想一直在娘身边。”苏雪青难得撒娇一次。

她不聪明，日子过得糊涂，也曾封闭自我，但如今她看开了。

爹、祖母、长姐等人不待见她，可她有娘亲，有绯缨姐和黎黎，她还是有人在乎，有人喜欢的。

“傻丫头，你不嫁人娘更愁。”

见女儿耷拉着脑袋，似乎真不愿成亲，林氏又道：“虽然娘在府里说不上话，但不管怎样，娘都会替你寻一个如意郎君，不让你受苦和留遗憾。”

如今看来，女儿资质平庸不算是坏事，生在这样的人家，太过优秀，往往会成为家族的一枚棋子，婚嫁全不由自己，而像青儿这样被满京城贵人看笑话的，联姻是不可能了，当然，低嫁也不可能，青儿毕竟是嫡女，苏家还要脸面。高不成低不就，长辈多半懒得管，女儿的亲事自然由她说了算。

“娘记得青儿常提起颜小侯爷和将军府的程三公子，青儿可是觉得他二人不错？”林氏问道。

低头沉默的苏雪青吓一跳，连连摆手，“不是的，娘千万别误会，程三公子是绯缨姐的堂兄，颜小侯爷是黎黎的哥们儿，大家常在一块玩，所以女儿才会提起他二人。”八壹中文網

“真的吗？”林氏问得意味深长。

“是真的！”苏雪青生怕娘不信，脑袋点得如捣蒜，一着急连姐妹之间的悄悄话都抖露出来，“绯缨姐想撮合程三公子和黎黎，颜小侯爷更不得了，绯缨姐说京城里至少一半的贵女心里都藏着小侯爷。”

“颜小侯爷这般受欢迎？”林氏很惊讶。

她深居简出多年，几乎不见外人，对颜殊清的印象停留在十六年前。

那年她刚成亲，进宫向太后请安，颜小侯爷跟在太后身边。

当时颜小侯爷还是个粉雕玉琢的小童。

“是的呢，颜小侯爷的风姿确实是女儿见过最好的，但女儿没那心思。”苏雪青坚决道。

她配不上，她也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当年的孩童，如今长成风流人物了。”林氏垂眸轻笑，思绪又有些飘远。

说来她还是总角小儿时，京城也曾有一位风姿卓绝的公子。

多少姑娘见了那公子，心绪便再不能平静。

年幼的她，也盼着自己快快长大。

只不过没等她长大，那位公子就离开献国，变得遥不可及了。

林氏自嘲一笑，多少年过去了，少女怀春的记忆竟还这般清晰。

“好，先不提这事。”见女儿急得要哭，林氏止住话头，“先才汪姨娘亲自下厨做了几道江南菜，滋补不腻，正适合这下雪天，你留下与娘一道用晚饭吧。”

“好的，娘亲。”苏雪青当即打起精神，汪姨娘的厨艺特别好，只可惜汪姨娘说她是嫡女，学做几道糕点便可，没必要真的下厨房。

她对江南菜不甚了解，一会尝尝，将食材和调味记下，得空了寻香梨一起研究。

母女二人坐上桌，饭菜色香味俱全，见女儿吃得很香，林氏笑夸了汪姨娘几句。

汪姨娘是她丈夫的妾室，但她心中并无芥蒂，因为不论汪姨娘是否出现，丈夫对她都没有多少感情了，而她，也不曾喜欢过苏二郎，故外人传她多么失望、痛苦，真谈不上。

汪姨娘不是那种又蠢又贪婪的女人，汪姨娘尊重她这名分上的正室，对青儿也多有维护，如此足够了。

这时丫鬟进来通禀，言汪姨娘求见，人已在廊下。

林氏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快进来吧。”

汪姨娘进了屋子，见苏雪青也在，愣了愣，一时没有开口说话。

“怎么了？”林氏看出汪姨娘的踌躇，道：“青儿已经长大了，若是与我们一房有关的事，皆可当了青儿的面说。”

既已在考虑女儿的亲事，那也该让女儿学一学中馈。

汪姨娘低垂眼眸，吞吞吐吐道：“老夫人院里传来消息，那张嬷嬷离世前留下一封遗信，信里说……”

“信里说什么？”林氏催促着，不知为何，她的心突然提起来，变得很紧张。

汪姨娘顿了顿，接着道：“当年夫人您，与将军府的二夫人，可能相互抱错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