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
林氏惊愕地看着汪姨娘,她下意识想再求证一遍,但很快反应过来没必要。
她没有听错,再问反而可能伤到此刻与她一样震惊的女儿。
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林氏侧身试图安慰女儿,却发现青儿已经双眼通红,豆大的泪水珠线般滚落。
“傻孩子,你哭什么。”林氏柔声道,伸手将苏雪青揽进怀里。
“娘,对不起。”
苏雪青压抑的哭声听得林氏心疼。
“胡道什么歉呢,青儿又没做错什么。”
林氏知道女儿为何道歉。
这些年女儿一直认为是因为自己太笨拙,所以不讨长辈欢心,同时连累了她这个母亲。
不论她如何宽慰,如何解释这一切与女儿无关,女儿都无法放宽心。
反观程家姑娘,才貌双绝,美名远播,甚至压过苏家的大姑娘一筹。
心思单纯的青儿,总以为如果优秀如程姑娘,便会得长辈器重,再连带着她这当母亲的日子会一起好过。
换做之前,青儿想想便过,也不能怎样,今日骤然得知当年可能抱错孩子,恐怕会钻牛角尖,认为是她占了程姑娘的位置,因此萌生强烈的愧疚情绪。
可这一切,真的与孩子无关。
林氏轻轻拍抚苏雪青后背,心疼女儿的同时,她的精神也开始恍惚。
当年……真的抱错孩子了吗?
程家姑娘与女儿交情深厚,常有往来,故她对程姑娘也很熟悉。
她是喜欢程家姑娘的,当成亲生女儿打心底喜欢的那种。
她以为这份喜欢是源于两个孩子同天、同地出生,十分有缘分的缘故,此时才意识到不是。
每一次见到程姑娘,那油然而生的亲切感,以及想亲近的情绪都很强烈。
这是否意味着抱错孩子的消息,是真的。
听说绯缨那孩子的脾胃也不好,这必定是传自她了,她知道这毛病如果少时不仔细调理,到中年将多遭罪。
她突然很想见一见绯缨,很想亲自照顾自己的女儿,想到心上裂开一道口子那般痛……
恍惚间,林氏感觉到怀里的人在发抖,她猛然回神。
绯缨是她的亲生女儿,但陪在她身边十几年,全心全意爱着她的雪青也是她女儿。
林氏轻声安抚雪青,待雪青情绪略微稳定,才松开手,“青儿,娘这会要去一趟老夫人那,外头下雪,冷,今晚青儿就别回自己屋了,晚上陪娘一起歇息。”
苏雪青连连点头,懂事的退出林氏怀抱。
换做以前,她会劝娘不要在雪天出门,可现在娘亲迫不及待寻祖母,是为了商量接绯缨姐回来一事吧,她哪有和资格劝阻。
“傻孩子,不要胡思乱想,不管怎样,你都是娘的女儿。”林氏轻轻拍拍苏雪青肩膀,朝汪姨娘道:“你随我一起去见老夫人。”
她去寻老夫人,并非为了商量接回绯缨。
相反,她是希望老夫人将此事压在府内,先不要传扬开去。
一来此事未求证,二来她担心老夫人态度过于强硬,会伤害到两个孩子。
汪姨娘忙应声,上前虚扶林氏,离开前,不忘回头担忧地看一眼苏雪青。
……
不考虑旁的,单考虑家族利益,苏老夫人都希望自己的孙女是程绯缨,而不是没半点用,只会给苏家丢脸的苏雪青。
所以老夫人乍得到消息,是惊喜参半,准确说喜多于惊。
但她不是冲动的性子,更不傻,兹事体大,绝不能冒然,所以她顺势答应下林氏的要求,秘而不宣。
照理上下一致,高墙大院也将密不透风。
却不料,仅仅过去一夜,两家当年抱错孩子的消息,就沸沸扬扬传遍了整个京城。
……
一宿的雪,将京城银装素裹。
马蹄踩在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颜殊清将马栓在街边,自己到桂香坊门口,排了小半时辰队,只为买一份香芋糕。
香芋糕是桂香坊的新品,其中最主要的食材香芋,与进贡到宫中的香芋是同一产地。
香芋糕一推出就十分受欢迎,可由于食材难得,每天仅仅制作一百份,寻常人想吃就必须一大早来排队。
颜殊清不是寻常百姓,但当他想做的事与某人有关时,会变得十分在意过程。
他不希望有旁人参与。
因为是赶早排队买,所以等颜殊清买完来到紫芝巷杨家,也才刚过辰时,戚黎黎还在屋里呼呼大睡。
杨氏先到花厅招待颜殊清。
“小侯爷快来烤烤火,喝点热茶,秋穗已经去喊那懒丫头了。”杨氏笑道。
“没关系的,让黎黎多睡一会,是我来太早了。”颜殊清将香芋糕递给夏蝉,自己寻了处能看见厅门的椅子坐下。
“小侯爷,”夏蝉端上茶,压低声音问道:“外头传的将军府和尚书府当年抱错了孩子,是真的吗?那程姑娘,原本该是苏姑娘?小侯爷今日一早过来,可是为了与黎姐儿说这事?”
大家在云屏乡就认识,很熟悉,哪怕来京城后知道对方贵为侯爷,也没产生多少畏惧感。
国公府、尚书府,这站在京城权利第一峰的两家抱错孩子,绝对算得上今年最大新闻。
“我也是早上才听说,大约是真的。”颜殊清如实道。
但他一早过来,不是为了与黎黎说这事,他仅仅是为了让黎黎吃到香芋糕,不过既然来了,一会少不得提到。
“果然……以程家姑娘的才情,确实更像苏家的孩子。”夏蝉嘀咕着。
颜殊清笑了笑,没有接话,相比那两位姑娘的真实身份,他更好奇在没有得到证实前,消息为何会传出来。
程家耿直,上下都不嚼舌根,苏家城府深,深谋远虑。
而抱错孩子的传闻,像是被故意传播了,恨不得人尽皆知。
这不是程家或苏家的做派。
那么会是谁这样做呢,又有什么目的?
“殊清哥,你怎么一大早就来了!”
人未到,声先至。
颜殊清抬头看去,门厅上厚重的棉帘子推开,有风夹着雪沫子吹进来。
戚黎黎简单扎了个马尾,整个人爽利纯粹,穿过风雪迈步进来,生气勃勃的。
颜殊清视线停在戚黎黎穿着的薄薄夹袄上。
夹袄是丁香色,与他买的香芋糕颜色特别像。
颜殊清心情颇好地站起身,他和黎黎是有默契的,或者说,是很有缘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