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有古怪,必是有问题的。”翟岩对汪卓仁,给出了与小酒楼一样的评价。
“嗯,许多事件都与汪卓仁有关,但是,目前境况,就仿佛是一架有车舆、车轮、辐辏,却独独没有车轴的马车,表面齐齐整整很完备,实则马车是走不动的。”颜殊清坦诚道。
线索很多,但所有线索都无法直接证明汪卓仁有问题,再往深的去剥茧抽丝,又非易事。
除了偶尔向老先生请教,颜殊清和戚黎黎一直默契地不告诉第三人他们在暗中查某些人和事。
现在之所以将翟岩拉进来,一是因为翟岩的仇人与汪卓仁有关,二是信任,翟岩的品性,以及不输于颜殊清的智慧,都令人信服。
“没有车轴,我们可以造一支车轴,待装上去再看是否匹配,若不匹配,便重修或者重造。”翟岩思索道:“黎黎,你先才提到的程、苏两家姑娘,她们已经互换回亲缘家人身边了是吗?”
“对,在你春闱第一日换的。”戚黎黎道。
“她们各有什么情况吗?”翟岩对程绯缨有印象,去广文馆那日,他们虽然交流不多,但看得出是冰雪聪明的姑娘。
“雪青已经很久不与我联系了,她的消息全靠程三传递,绯缨的话,她在苏家过得不错,对了!”戚黎黎突然想起,身边能接触到的人中,还有一个与汪卓仁有关。
“那苏家二爷的姨娘,听绯缨说叫什么、什么汪茹瑶的,她是汪卓仁的远房表妹!”
颜殊清眼睛一亮,“我也没有想起此人。”
前些年苏家二爷纳妾一事传得满城风雨,但颜殊清鲜少关注内宅的人和事,故下意识忽略了。
“程姑娘她有什么发现吗?”
“绯缨只说那汪姨娘为人确实很好,好到滴水不漏,完全不像个姨娘。”戚黎黎道。
绯缨言汪姨娘将二房的所有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处事为人细致、公平、无私心。
对此绯缨很意外。
绯缨试探过汪姨娘,她故意隐晦表示想拿回部分管事权,以为汪姨娘会不舍得,不料汪姨娘毫不犹豫答应,并且不是撂挑子的答应,汪姨娘贴心表示头几天她从旁协助,待绯缨得心应手,她便不再过问。
这般爽快,反令绯缨有几分不好意思。
信中绯缨提出了她的疑惑——
照理一个人的品行、认知、气度,与打小的成长环境有莫大关系,譬如她自己,她是喜欢读书和琴棋书画,看似与程家亲人格格不入,但她的性格像极了程家亲人,尤其像程家的祖父和娘亲,爽朗大度,懂人情世故却不拘于小节,这亦是为何她看到戚黎黎第一眼,便被吸引的缘故。
如此,出身不好,不得不投奔汪卓仁,当他人小妾的汪姨娘,是如何做到心无尘垢,又是如何将尽全力和淡薄这两样品质,融于一身的?
另外,经过程绯缨观察,她发现汪姨娘在打理中馈和管束下人上颇具智慧,她都自愧不如。
难道是天赋异禀?
“人无完人,滴水不漏本身就是漏洞。”颜殊清说道。
翟岩颔首认同,“或许我们可以去会一会汪姨娘。”
戚黎黎当即拍板,“这容易,绯缨前儿邀请我去苏府玩,我一会写信和绯缨说带上你们两人,事不宜迟,明天就去!”
几人说着话,花厅外突然冒出个人影,戚黎黎正要喝问,见李小禾在门外探头探脑。
“原来你们在这!躲着吃什么呢,这么香!”
李小禾嗅着鼻子快步进来,看见桌案上空空如也的茶碗,一脸痛心疾首,“黎老大,你变了!在云屏乡时你从不藏食,有零食都是大伙儿公平分着吃!”
“少装模作样,以前分吃哪次不是你最多,哪里公平了?”戚黎黎随手拿起一只小茶瓮抛给李小禾,“自个回去煮了掺酥酪喝。”
李小禾将盖打开一丝缝,闻了下,嘻嘻笑道:“好茶,我可不配,一会我送去给先生,说是咱两一块孝敬的,先生一准欣慰。”
“你尽拿我的东西去当好人!”戚黎黎玩笑道。
这些年李小禾没少干借花献佛的事儿。
比如她七岁那年,舅舅从京城给她带了一块上好的松烟墨,希望她认真练字。
她喜欢舅舅归喜欢舅舅,但送墨练字的情是不领的。后来李小禾看见,死缠烂打用两张自家烙的腌菜饼,将墨换走了。
以为李小禾是自用,结果隔日她在谢老先生的桌案上瞧见了那块墨。
再后来,某次她到密林里玩,瞧着野花生得茂盛,便采了一大捧,回来被李小禾要走一半。
以为李小禾是拿回自家插着,结果她傍晚回到家中,发现娘亲的屋里多了只花瓶,花瓶里插着修剪过的野花,别说,野花被李小禾那么一摆弄,别有一番意趣。
“要不先生怎么都夸我机灵呢!”李小禾跟着插科打诨。
“小禾,你是闲逛到此处,还是特意来寻我们的。”见两人闲扯上了,翟岩赶忙问道。
“哦,是特意的,”李小禾看向戚黎黎:“嵘哥儿来了,他知道我们参加了今年的春闱,特意来与我们交流,夫人见你们没在院里听曲,便让我过来寻。”
“嵘哥来了?那我们过去吧。”
戚黎黎对这位过继到娘亲身下的堂兄印象不错,心眼不坏,性格坚韧,好学上进,娘亲常夸他。
进到内堂,戚黎黎大声打招呼。
“哥你又长高了,比小石头都高了!”
戚嵘笑了笑,将一只油纸包递给戚黎黎,“这是城郊农家蒸的米糕,上面撒了黄豆面,你尝尝。”
这些年他在石岭书院读书,鲜少回京,偶尔书院放长假,也是去拜访杨家舅舅或者去云屏乡看望娘亲和黎黎,总之非必要不回戚家。
“谢谢哥!”戚黎黎接过摸起来还暖呼呼的米糕,好奇问道:“哥你为什么今年不去考试?去的话与小石头、小禾他们就是同科进士了。”
戚嵘无奈道:“哪有那么容易考上,我资质不如岩哥儿和小禾,需用更多时间积累打磨自身。”
他学习十分刻苦,也曾想过今年下场一试,是恩师建议他再等三年,恩师希望他的目标不仅仅是上榜,而是至少考进一榜。
“嵘哥儿今年亦不过年十七,再过三年仍是少年才俊,到时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颜殊清夸赞道。
他站在戚嵘旁边,注意到戚嵘的腰间挂着一只莲纹荷包,打趣道:“虽说才十七,但嵘哥儿也到了有女子赠荷包的年纪。”
荷包纹样的针线针脚皆不平整,颜色搭配也不够协调,但料子是上好的素面锦缎。
显而易见,荷包是一位家世不错但女红一般的姑娘绣的。
由于不知戚嵘是否介意他人知晓,故颜殊清声音很低,仅戚嵘本人听见。
戚嵘脸一红,低声回道:“还请小侯爷帮忙保密。”
颜殊清笑着点头,他有一些羡慕这样寻常的儿女情怀。
他亦有喜欢的女子,不过相比起荷包,他喜欢的女子更可能送他一把刀,便是刀,他亦满心期盼。
戚嵘不动声色地摘下荷包,收进袖笼。
在旁人瞧不见的荷包折缝处,藕荷色丝线绣着个若隐若现的‘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