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件事便是把两个女人赶出去,果决地关上门,反锁。第二件事,是贴着门板仔细聆听,确认她们都走远了,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他没有搭理额头上的伤口,而是拉上了窗帘,把整个屋子遮的严严实实。然后,他掏出了压在枕头底下的手机,思虑片刻,仿佛下了极大决心般摁下了一串号码。“喂?”
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林建民压低声音,颤巍巍地低唤一声:“弟弟。”
林建国一听他的声音,打了个激灵,有点不耐烦:“哥?你打电话给我干吗?”
上次他把林建民从医院里拖出来,本想借此敲诈林甘蓝一笔钱,谁知道,最后鸡飞蛋打一场空,还闹得一向纵容他的哥哥也生气了,许久不联系。“弟弟,他回来了!”
“他,哪个他?”
“你卖掉的那个小孩!”
林建民的口音模糊,他已经努力说清楚了,但词语一多,林建国平时没跟他一会儿生活,还是很难听出具体的意思。“啥?你说啥?我买的哪个鞋子?”
林建民又急又气,一下子没控制住,歇斯底里地吼出来:“卖掉的孩子!”
这下,不仅电话那头的林建国听清楚了,坐在客厅哄小孩的林甘蓝也听到了模糊的声音。她抱着厉知非,敲了敲卧室门:“爸,你怎么样?你把门打开一下,让我先帮你处理伤口,好不好?”
门内,林建民两兄弟都噤声了。没得到回复,林甘蓝还不死心,又敲了敲门:“爸,你没事吧?我记得我的房间里还有一把备用钥匙,不打开门看看,我没法心安。”
林建民唬得屏住了呼吸,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她知道!不过几秒钟时间,他拉开了门,一只手还端着消毒酒精——他长久瘫在床上,时不时会磕着碰着,陈兰为了方便照顾他,把消毒酒精放在了床头柜里。林建民抬头,蓦然对上她怀里的小家伙,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忽闪忽闪,他连忙错开眼,视线落到了林甘蓝的衣角上。“爸,你刚刚怎么了?”
“消毒酒精,疼。”
林建民说话还有点打哆嗦,口齿不清。林甘蓝仔细一看,爸爸额头的伤口的确有抹了酒精的迹象,怀疑刚刚听到那句模糊不清的话,应该是他疼得没忍住随便喊了出来吧。她把厉知非放到地上,想接过消毒酒精帮忙,林建民不让,摆摆手,示意她出去:“我有用,能自己来,你出去。”
林甘蓝知道他的性子,决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索性撂开手去:“好吧,如果实在搞不定,再叫我。”
厉知非一直紧盯着他,忽然迈步走到他面前,林建民本就心里有鬼,突然一抬头,面前出现一张俊生生的小脸蛋,吓得差点从轮椅上栽倒。偏偏厉知非还歪着头,光明正大地打量他,看了许久,踮起脚尖,往他额头的伤口吹了吹气。“我受伤了,奶奶就是这样对我的。她说,吹一吹就不疼了。”
软糯的童声,似乎有安抚一切伤口的能力。“奶奶?”
林建民忽然好奇他的身份,看向林甘蓝,“他是……”“朋友的孩子,家里暂时有事,让我帮忙照看一会儿。”
林甘蓝挪开视线,三言两语没有细说。林建民还想多问,但忽然想起了什么,揉一揉眉心:“行了,我想休息,你们出去吧。”
林甘蓝没动,视线略过父亲脸上,眉心微拧:“爸,你的嘴唇都破了。”
他抬手沾一沾唇,指尖残留点点血迹。消毒酒精抹到额头的伤口上,很疼,他为了不叫出声,把先前那一声叫喊混过去,死死咬住嘴唇忍住了,没曾想竟然把嘴唇都咬破了。“天气太干燥,多喝水就好,不用管我。”
林建民操纵轮椅后退,赶在林甘蓝卡进来之前,关上了门。“咔哒”一声,林甘蓝听到了清脆的落锁声。林甘蓝眉间浮现一丝阴郁,不知从何时起,她和父亲之间好像隔了一堵厚厚的心墙。始于五年前她和陆述那一场失败的私奔,还是挑明了她和父亲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亦或是,从始至终,她就不曾靠近过父亲,更别提了解他?林甘蓝微微叹一声,脑海里许多年前的记忆忽然翻腾起来,那时候父亲忙于事业,没什么时间照顾家里,母亲虽然和她没有血缘关系,可待她不错,会给她买漂亮的小裙子,还会手巧地给她编辫子,打扮得光鲜亮丽,像个漂浮云端的小公主。如今想来,真应了那句歌词,“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蓝蓝,你哭了吗?”
厉知非伏在她胸口,费力伸出肉乎乎的手,一脸认真地替她擦眼睛。“没有,阳光太烈,刺着我的眼了。”
林甘蓝深吸一口气,把眼眶里的水光逼了回去。怀里的小人儿扭头望向门外,已近黄昏,阳光渐渐西斜,拉长了影子,哪里炽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