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州、帝都。 朝堂之上,身披九五龙袍,头戴平天冕冠的孟朝天子,正大声咆哮。 似是过于愤怒,青筋都快蔓延到了脸颊。 “饭桶,都是饭桶!”
“这偌大天下,无数高手,竟连一妖道都拿不下,甚至找不见踪迹?”
“朕养你们这些酒囊饭桶是做什么的?!”
天子咆哮,群臣垂首,不敢应声。 虽然孟帝近些年来,沉迷寻仙问道,炼药长生,已经很少干涉朝政,平时都是由太子监国。 一些新晋臣子,甚至没怎么见过孟帝本人。 但是群臣不曾忘记,这位孟帝尚还勤勉之时,手段有多么狠厉…… 待到孟帝似是累了,愤然坐回龙椅。 一位臣子颤颤巍巍的走出。 “陛下,臣有一法……” “说!”
孟帝一挥衣袖,冰冷的看着臣子。 后者身子一颤,擦了擦额头冷汗,慌张开口。 “臣记得几年前,那妖道首次现身,不仅碎了永乐道观的匾额,还带走了一位永乐道观的道人……” 这臣子话未说完,孟帝就已经知其深意,冷冷的看着他。 昔日妖道带走的那位燕姓道人,乃四世三公之后,家境不凡,影响力极大。 云州王侯找个谋逆的借口,宰了也就宰了,顶多背点冷血之名。 可这燕公不同,誉满天下,弟子无数。 若是随意动手,将会引天下人愤慨,遗祸无穷。 况且,根据寻仙卫的情报。 燕道人与妖道也早已分道扬镳,未必有用…… 孟帝沉默之时。 朝中群臣慌了。 先前没人提这个事情,是因为燕氏有不少人在朝为官,支系庞大。 此时,见政敌攻击,立即站了出来。 或是自我辩解,或是帮忙说话。 一时间,朝廷竟又热闹了起来。 孟帝安静的看着这一切,忽的笑了。 朕将死,管它洪水滔天? “燕氏之人与妖道勾结,心怀谋逆。”
“来人,将燕氏之人全部拿下,悬于城门之外,每日杀一,直至燕道人回归、或妖道现身——” “陛下,饶命啊!”
“父皇,不可啊!”
孟帝此话一出,整个朝堂彻底乱了。 就连太子都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恳求孟帝放过燕氏。 然而,孟帝仅仅一句话,便令其透骨生寒。 “怎么,文儿,你监国多年,是放不下这位子了么?”
“……” 太子脊背发凉,不敢多言。 正当甲士入殿,群臣慌乱,朝堂一片乱象。 却闻一声轻叹,压下了所有乱声。 所有人心中的杂乱心思瞬间消除,似是落入清心之境,迅速平静了下来。 他们这才发现。 朝堂中央、龙椅之下。 竟然站着一位青衣道人,肩膀还趴着一只雪白狐狸。 他明明是刚刚出现,却又好像已经站在那里很久很久,只是完全被人忽略掉了。 这般外貌与异象,让所有人都想到了那位存在。 “真……妖道!”
青衣道人并未在意群臣目光。 他向前迈步,凌空而行,至与龙椅平齐。 他直视孟帝双眸,似要透过这对窗户,看透他的内心。 “应大漠之言,贫道来了。”
孟帝看到青衣道人肩膀上的白狐,眼中闪过一丝狂喜,亦存在一丝憧憬。 他先前口口声声,大骂妖道。 现在看到青衣道人,却又改了口,露出笑容。 “真人行踪飘忽,不愧是方外之人,当真难寻。”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只要真人愿意将白狐交付于朕,教朕长生延寿之法,朕会撤去一切通缉,会拜您为帝师。”
“若真人淡薄名利,朕也可以为您打造道观,让您能布道天下,媲美昔日道祖……” 孟帝兴奋开口。 显然早就已经想好,该如何说服这位方外真人。 但当他看到青衣道人依旧冷漠。 刚刚还火热的心,迅速冰冷下来。 “真人舍不得这白狐?”
“我有一个问题。”
青衣道人平静开口。 “你要白狐何用?”
孟帝表情逐渐变冷。 “玉香白狐蕴神妙之力,可以令死人不死,亡者不亡。”
“剥其皮、碎其骨、抽其魂,以身入药,虽不得长生,亦可延寿五十载,且容颜不老。”
“此你道门之法,道长何必明知故问?”
孟帝说着,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他表情逐渐阴沉、狰狞、疯狂。 “朕懂了,朕明白了。”
“什么方外真人,什么淡泊名利……” “你不过是跟朕一样,试图长生的凡尘俗子罢了!”
“你夺这白狐,亦是为了延寿!”
“你竟欲夺朕之命?!”
“来人,将这妖道毙命于此!”
伴随孟帝咆哮。 数道寒光自四面八方袭来。 有无形剑气,有铁线银针,有枪尖寒芒,有连绵刀影…… 眼见这般场景。 孟帝眼中闪过一丝冰冷杀意。 他早就想到,妖道既然拥有匿形之力,就也代表他有能力穿过皇城,穿过重重禁军,直入宝殿。 这种能力,令他寝食难安。 遂招北凉银枪、沧海狂刀等绝顶高手,入宫护驾。 根据帝师推断,妖道虽比他强,却也只是绝顶实力。 一旦他进入皇城,被多位同等高手锁定气机,隐匿之法失效,必定会葬身于此! “朕欲拜你为师,你却嗤之以鼻……” “那便去死吧。”
孟帝眼中快意刚刚浮现,表情瞬间僵硬。 快意未散,他愕然看向前方—— 面对四位绝顶高手的攻击。 青衣道人身形飘然,背后之剑似若细蛇,灵动跃出,化作四道剑影。 一道剑若鸿日,稍一碰撞,便令无形剑气蒸发消失。 一道剑势灵动,挑飞银针,使得铁线寸寸断裂。 一道剑意柔和,似缠骨之蛇,绕枪芒而上,令其凶势尽消。 一道剑影绵延,一剑剑与刀影重叠碰撞,将其完全消融。 青衣道人一剑化四,竟是展现出了四种完全不同的剑诀,且以一敌四,将四位绝顶高手的攻击完全挡下! 这一刻…… 别说是孟帝了。 就连他招募来的四位绝顶高手,都瞠目愕然。 这是何等力量,何等造诣! 四人联手偷袭,都拿不下青衣道人,若是单独对上,岂非一触即溃? 幸好以四敌一,实力提升远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 这代表青衣道人必须分心四用,同时面对四个绝顶级别的敌人,不能露出任何显眼的破绽。 而且每一击都必须藏有余力,对抗其他人的攻击,不能全力以赴。 否则,就算青衣道人能窥到破绽,斩杀一名绝顶高手。 自身也有可能露出破绽,被其他人重伤甚至死亡。 …… 若是说孟帝与四位绝顶高手,只是惊讶。 怀疑青衣道人是一位隐姓埋名,在红尘之外游历几百年的家伙,看上去年轻,不过是驻颜有术罢了。 白狐则完全呆滞。 她犹记二十几年前,公子不仅只是个普通人,而且阳气尽失,比之废人也差不多了。 却在短短二十几年的时间里…… 达到了绝世之境! 崇拜之余,心底也闪过一丝黯然。 她曾经作为神妙灵狐,也拥有接近绝顶的实力,因此才能在孟帝手下逃生,而不是被当场斩杀。 只可惜,二十几年过去,实力衰弱到了无法化形。 不仅无法为公子提供帮助,甚至成了拖累…… 当她看到公子挥剑重伤、甚至斩杀敌人,自身却也露出破绽,留下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时。 眼角不由有清泪流淌。 够了,已经足够了。 事情都已过去,她也没几年寿命,真相什么的,已经无所谓了。 若是因为这种事情,牵连到了公子……如此恩德,她又该怎么偿还,如何偿还的起? 但她却又不敢出声,不敢影响到公子的战斗。 一剑、两剑、三剑—— 朝堂内,群臣早已退避。 就连孟帝为防牵连,亦远离了战场,只敢远远地观察战局。 龙椅破碎,大殿崩塌。 伴随青衣道人身上多出一道道血痕。 四位绝顶高手亦是遭遇重创。 联手?合击? 在实力面前,不过尔尔。 纵然他们能给青衣道人留下伤痕…… 但那些却都是青衣道人刻意卖出的破绽,并非致命之伤。 甚至,这边刚留下伤势,那边就已经封闭了伤口,血都没流多少。 相应的。 每当青衣道人身上多出一道伤势。 四位高手,要么直接遭遇重创,实力大损。 要么当场毙命! 伴随朝廷大殿崩塌,四大高手已经陨落两位,剩下两位也已浑身是伤。 沧海狂刀手中狂刀都已卷刃,血流不止,惊骇的看着那位道人—— 方外之人不应该空有一身法力,不善战斗,更不擅长生死搏杀吗? 面前这位青衣道人,不仅极擅战斗,打法还异常凶猛,各种以伤换死,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痛苦。 别看他伤痕累累…… 全是假的! 打了这么久,他肩膀那头白狐,连根毛都没掉! 就离谱! 青衣道人看着沧海狂刀,咧嘴一笑。 战斗、杀伐? 贫道杀过的人,比你见过的人都多。 这个笑容成了沧海狂刀最后的记忆片段。 仅剩的北凉银枪拔腿就跑,却被道人挡在了面前。 他当机立断,弃枪求饶。 “真人饶命,我只是奉天子命……” 话音未落,血溅五步。 青衣道人收剑归鞘,面色平静,完全没把求饶之言放在心上。 解决完四大高手。 青衣道人并未在意身上伤势,径直走向皇宫深处—— 早在四大高手展现颓势之时,孟帝就已经拔腿开溜。 但是,这并没有任何意义。 战斗结束的太快了,他根本来不及逃跑,就被青衣道人追上,腿软之下,瘫痪在地。 他看着面前这位浑身染血的道人,眼中疯狂尽散,只余恐惧。 “真人,真君,我改变想法了。”
“您就是帝师,您就是道祖!”
“我会为您建立道观、我尊重您的一切想法……这白狐你带走就好了,我绝不会干扰您的任何想法……” “您且息怒,莫要生气……” 看着这位身穿龙袍,刚刚还无比嚣张的孟朝天子。 青衣道人却是露出笑容。 “你有一句话,甚得我心。”
“哪一句?”
孟帝微微一抖,心生不妙。 “我欲夺你之命。”
言罢,青衣道人拖着孟帝的衣领,向外拖去。 一如昔年拖龙而行—— 只不过,当年他在武岳城外,拖拽的是千丈龙神。 现在他在这帝都之内,拖拽的却是真龙天子。 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青衣道人一路将孟帝拖到菜市口。 虽然帝都居民早已逃离此地,躲回了家中,紧闭门窗,他也并不在意。 他不是给别人看的。 闯帝都,斩狗帝,只为出心中恶气,方才心念通达。 罗列罪状,宣读罪名。 斩其首级,血若喷泉。 在这血腥场景当中。 白狐伏于道人肩膀,却是一尘未染。 她未去看那孟帝,一直看着道人侧脸,似有些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