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很多暗恋的人一样,少女时代的顾烟,曾经幻想过很多和江时羿结婚生子携手过一生的点点滴滴。
一年前,她如愿以偿地嫁给他时,觉得那些幻想触手可及,毕竟从形式上来说,他们已经在一起了。
她其实并没想到,这么多年了,最后做出结束这个决定的过程,是这样短暂而草率,在医院病房的洗手间里,用了十几分钟的时间,看清现实,然后斩断后路。
她要掌握主动权,堵住江时羿可能开口提出的要求。
江时羿也确确实实地被堵住了,他蹙眉盯着她。
顾烟的表情看起来很平静,没有之前那个晚上的歇斯底里和崩溃,他的心却因为这种平静而变得忐忑。
平静,说明她是真的思考过后做出的决定,而非冲动。
他一时间怔愣在原地没说话,顾烟已经绕开他,自己慢慢朝着病床走去。
江时羿回头,还是过来搀了她一把,直到她在病床上坐好,他斟酌了下才开口:“这件事,以后再说。”
顾烟的话,将他的计划都给打乱了,他原本是想等她出来告诉她,他决定不离婚的,但现在……
她说要离婚,他的骄傲就不容许他坦白,不然搞得好像他舍不得似的。
顾烟却道:“不用以后,也拖了很久了,你的离婚协议不是早就准备好了吗?拿来我签字吧,等我出院了可以去办手续,奶奶那边我会瞒着的。”
江时羿心口一沉。
她倒是很利索,一点不拖泥带水。
他感觉有怒气在心底涌动,她着急什么?急着去找那个裴斯年么?凭什么他想离婚的时候她各种阻挠,现在她想离婚了他难道就要配合?
再开口时,情绪使然,他的语气便透出几分讥讽:“不要一亿了?”
顾烟的手攥紧了,一亿是她不想离婚找的借口,但现在不需要了。
她侧过脸,深深看他一眼,“我可以一分也不要,你要是不想给,离婚协议重新拟定,我净身出户。”
江时羿站在病床边,唇线抿得很紧,他在压抑情绪,他被愤怒笼罩着。
她这种举动,好像印证了他的猜测,如果不是为了裴斯年,她怎么可能从狮子大开口忽然转变想法到一无所求?
一副迫不及待要赶紧摆脱他,去寻找新欢的样子。
见他不语,顾烟皱眉盯着他,“离婚不是你想要的么?你可千万别说想和我好好过下去,我告诉你,就算你现在为了让我放过许鸢,装模作样对我好也没用,这件事我一定会追究到底。”
江时羿怔了几秒,最后被气得笑出了声,“顾烟,你他妈脑子有病?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为许鸢?”
他是想和她好好过下去,但这和许鸢完全没有关系,他是为了她。
不管她到最后能不能生,他都觉得,他是最应该陪着她一起赌概率的那个人。
但这女人不领情就罢了,还乱给他扣帽子,莫名其妙扯到许鸢身上。
“你哪件事不是为许鸢?”顾烟也笑了,充满不屑,像是觉得他很虚伪,她还专门捡着他痛处戳:“听说当年她为了学表演出国,你追到机场都没能将人留住,现在我同意离婚,你可以和你心中女神在一起了,还不满足?”
要不是手还没恢复好,江时羿现在就想砸东西。
顾烟以前是不在他面前提这茬的,不光她,别人也不会,知情人都清楚骄傲的江大少爷在许鸢这里遭遇了滑铁卢,不会哪壶不开提哪壶。
但今天,顾烟就是提了。
不但提,还提得阴阳怪气,充满嘲讽意味。
这件事也是江时羿心底一根刺,要不是因为这件事,他不至于对许鸢一直存着不甘心。
他面容很沉,眸底暗色汹涌澎湃,他已经完全忘了之前自己还决定要照顾好顾烟,现在他看着这个女人,真是想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顾烟,”他咬牙切齿,“离婚,你可想好了?不拿一分钱,以后我也不再管你。”
顾烟心头一刺,手无意识将被子抓得更皱,却努力展露出一张微笑的,平静的脸,“我想得很清楚了。”
“好。”
江时羿甩下最后一个字,转身大步朝病房外走去。
这一周多,他积极和警方谈合作,他用一只手给她做饭……落不下什么好就罢了,她居然是这么看他的,觉得他会为了许鸢失去原则?
他满腔火气,走进电梯间,按下下楼键。
真是不如不见,他是想缓和两个人的关系,可她呢?满脑子想着和他老死不相往来,他越想越生气,他是不会看女人脸色的,更何况她说话这么难听。
离就离,离了日子最难过的人一定不是他。
她肯定要比他更难过,她肯定会后悔。
他站在电梯前面,拳头攥得越来越紧,直到左臂警示一般地传来阵痛,面前的电梯门开了。
电梯里恰好站着顾烟的看护,见到他,立刻出声:“江先生……”
看护一边走出电梯一边打招呼,然而,话没说完,就看到江时羿一扭头忽然往楼道里折回去了。
看护一头雾水,走到楼道里,望见前面的江时羿步子很快地去了顾烟的病房。
这人不是刚刚从病房出来吗?看护困惑地想。
江时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折回去,就是觉得不能就这么算了,凭什么他要听顾烟的?
可当他再次推开门踏入病房,他步子顿在了门口,视线里,病床上的顾烟佝偻着身子,整张脸埋进掌心里,双肩不停颤抖。
她听见声响才恍惚地抬头,看到是他,她立刻惊慌失措别过脸。
但太迟了,他已经看得很清楚了。
她满脸都是泪水。
她正胡乱地用衣袖擦眼泪,脑子一片混沌,这人不是走了吗,怎么会回来?
她觉得自己提离婚提得挺潇洒的,截止到他走,这还算是个体面的分手,但现在……
她的情绪几乎决堤,想到这些年一个人无望的等待,想到他对她一次次的忽视,想到终于要放手,想不到不会再等下去,她的心口还是有种鲜血淋漓的痛,让她要竭力忍耐才不会痛哭出声。
可眼泪却无声肆虐,她甚至没法停下来,只能狼狈地咬着嘴唇,衣袖都被沾湿,她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她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立刻慌不择路地去扯被子,试图掩盖自己这窘迫的样子。
然而,江时羿快过她,他坐在病床边伸出手,将她整个人抱进自己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