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鸢打来电话时,江时羿正在开高管会。
他瞥见震动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本想挂断,最后按了静音,继续听下属汇报工作。
手机屏幕在旁边亮了又暗,暗了又亮,等会议结束,他回到办公室,发现许鸢整整打了八通电话。
他现在看到许鸢这名字就有点烦,抬手松了松领带,回拨过去。
许鸢在那头哭泣:“十一,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在开会,没带手机,”他拧眉,伸手去摸烟,不太耐烦地问:“哭什么?”
“顾烟打我!”许鸢近乎崩溃地喊,“你一定要帮我,我今天本来是好心来探望她的……”
听许鸢添油加醋地说完,江时羿还是拧眉,不可置信:“真的?”
顾烟会打人?他觉得很难想象,那女人虽然算不得什么端庄的淑女,但以往气急了最多也就是骂人。
取出来的烟没有点,他在手指间转着,微微垂眼,听见许鸢哭得凄惨:“你都不接我电话……你过来看看不就知道了吗?我现在这个样子,我都不敢出去,她还害得我摔倒扭到脚,我的脚踝好痛啊……”
江时羿看了一眼手表,“等我半个小时。”
挂断电话,他快速和何亮交代了一些工作,然后就开车去医院。
上楼之后,他瞥了一眼顾烟病房方向,最后选择先去洗手间门口等许鸢,他倒是很想知道,这俩女人又搞出什么幺蛾子。
等见到许鸢,他震惊了。
许鸢看起来确实挺惨的,发丝十分散乱,白皙的脸上带着红红的五指印,因为脸上那层粉的关系,泪痕还特别明显。
走过来的时候,她一瘸一拐,江时羿顺着往下瞥,就看到她的脚踝肿得变了形。
许鸢想往他怀里扑,他蹙眉后退了一步,她因为扑空,委屈的眼泪又流下来。
“十一你……”她泪眼婆娑望着他,“你扶我一下啊。”
江时羿勉强伸出一只手搀了下她,再看一眼她的脸,还是觉得难以置信,“顾烟真的打你了?”
“当然了,我会说谎吗!”
“那你呢,”他想到什么,忽然紧张:“你没有碰她吧?”
顾烟那身子,本来就已经很弱了,真要打起来,他怎么想也是顾烟吃亏。
许鸢说:“我怎么可能打人!就算她动手,我也不会,我才没那么野蛮呢。”
江时羿心底略略一松,但还是有点不太放心,对她说:“你先去洗把脸,我去病房一趟。”
许鸢不大乐意和他分开,“那我和你一起去病房,我在病房里的洗手间里洗脸,也免了被路过的人围观。”
江时羿其实不想带着这会儿花了脸的许鸢走过去,哪怕就这一截路,他还是挺嫌弃的,他伸手在她乱糟糟的发顶揉了揉,“听话,你洗完再去病房找我。”
许鸢被这个摸头杀安抚到,便没再坚持。
江时羿推开病房门进去,这会儿快到傍晚,看护出去买饭,顾烟正拿着手机和笔记本复盘今天裴斯年的调仓,听见声响,抬眼看过去。
四目相对,江时羿又上下打量她几番,看她确实没受伤,他吊着的心终于归位。
顾烟没等他开口,就先问:“给你的白月光找场子来了?”
他拧眉,“什么白月光?”
“许鸢啊。”顾烟合上本子,放下手机,唇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你来,不就是她和你告状,让你过来给她出气么。”
他走过去,隔着窗口的小桌子,在她对面坐下,“还真是你打的?”
“嗯。”顾烟没否认。
江时羿一时没说话,他没法想象那个场面,两个女人打架,想必不会太好看。
顾烟居然还笑,“我以前没打过人,这是头一回,感觉……”
她顿了顿,“还挺爽的。”
江时羿:“……”
他内心五味杂陈,隔了几秒才开口:“我知道你记恨她,但是顾烟,你这样打人……”
他想不出要怎么说,只能用许鸢的话:“你不觉得太野蛮,不像个女人?”
顾烟看他的眼神,仿佛看智障,“所以像女人就是乖乖吃亏?那我选择做男人。”
江时羿:“……”
逻辑完美,他简直无话可说。
半晌,他被气笑,“你这人真是……”
他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顾烟语气淡淡:“随你怎么说,你以为我会在乎你怎么看我?”
这口吻多少带了点刺,江时羿轻咳一声,“顾烟,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
顾烟倒是真有点意外,“你不是为了许鸢来质问我的?”
他扶了把额头,“不是,但你直接动手,确实不好,许鸢现在的情况很麻烦,警方想要把她发展成线人,你不应该再和她正面冲突。”
顾烟怔住了,“让她也做线人?”
江时羿看了一眼病房门,他不知道许鸢什么时候会过来,所以嗓音压低了一点,“路妍这个组重点在跟她,希望通过她能来套取更多人贩子的信息,如果她肯合作,事情会顺利很多。”
“也就是说……”顾烟顺着他的话,很快明白警方的意图,“她会成为打击人贩子集团的功臣之一?”
“功臣不至于,不过是将功补过。”
“那她的量刑还会再减轻,对吗?”
“……”江时羿默了默,“顾烟,这件事现在已经不光牵扯你,在警方眼中,铲除犯罪团伙是第一位。”
顾烟沉默下来。
她当然明白警方的立场,但她想问的是,他的立场呢?
不过她觉得这问题好像是明知故问,在她和许鸢之间,他不可能会选择她,她觉得自己又一次被放在天平的一端,然后高高翘起,好像再也无法落地。
江时羿试探地问:“你怎么想?”
“我想,”顾烟的话说得很慢很慢,“你为了给她开脱,真是绞尽脑汁。”
江时羿拧眉,“你胡扯什么?”
“如果是我报案,确实会像你说的那样,只抓住那两个男人,罪名全是未遂,可能判他们和许鸢不痛不痒的一两年,换成你出手,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是力度更大地报复了那两个男人,但却让许鸢这个始作俑者全身而退了。”她嘲讽地勾起唇角,“绕这么大圈子,你可真是用心良苦。”
江时羿感觉这女人简直不可理喻,让许鸢做线人又不是他的主意,他刚想再说话,病房门却被推开。
许鸢跛着脚走进来,妆洗得并不干净,那张脸看起来还是很惨,她红着眼走进病房,又和江时羿说:“十一,你评评理,她怎么能打人呢?”
江时羿快烦死了,他被顾烟误解,话还没说清楚,许鸢又来搅局,他站起身,“许鸢,我让何助理送你回家。”
许鸢不依,“难道我今天这打白挨了吗?!”
顾烟挑眉,“你这打怎么可能白挨,不都是你嘴贱求来的吗?”
“你……”
顾烟打断她,“你说奶奶的话,你有没有胆子对江时羿说一遍?”
许鸢面色发白,“你胡说什么,我根本没有说起奶奶!”
许鸢做了事不认账,顾烟已然习惯,只冷哼一声,“让你滚,你还要回来,你说你自己是不是贱的?”
许鸢眼泪又要涌出来了,江时羿看着实在心烦,走过去拉她手臂,“走,你先回家。”
许鸢觉得委屈,江时羿没有给她出气,在她想象中,他应该为了她抽顾烟几巴掌才对,她心里难受,看不得顾烟得意,就顺势直接拉住了江时羿的手。
江时羿皱眉,但看她哭得可怜,好一瘸一拐的,便没甩开,带着人走了出去。
顾烟在后面看着他们手拉手走出病房,她收回目光,很久才苦笑了下。
打人或许是痛快,但是在感情的世界里,她依然站在一个输家的位置。
心还是会痛,却远不及之前那么尖锐,她忽然想,也许有一天,江时羿带给她的失望,会让她从这段感情中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