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顾烟,江时羿要显得更加冷漠。
他的视线没有放在她身上,而是直直盯着民政局大厅入口,和她擦肩而过时,速度也没有减慢。
顾烟转身,在他身后跟着步入大厅。
今天来办离婚的人不多,他们前面只有一对夫妻。
这对夫妻办手续的时候还在喋喋不休地吵架,就连填表时都嘴巴不消停,非要你来我往地骂对方几句。
轮到顾烟和江时羿,气氛倒是意外平和,和工作人员谈话,填表,换证……
他们都显得非常平静。
倒是当他们转身走出去,窗口的工作人员叹了一句,跟旁边的人说:“好可惜,这一对看着这么登对,帅哥靓女还挺养眼的,说散就散了。”
离婚证一人一本,江时羿将自己那本扔进了文件袋里面,从民政局走出去,他步子越来越慢。
离婚这件事,就和当初结婚领证一样,非常没有真实感,原本一起过日子的人,就这样没有关系了。
他终于回头,看了一眼顾烟。
顾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步子,手里捏着离婚证,正呆呆地望着他。
她原本是望着他的背影,他这个冷漠的态度让她以为他是要头也不回直接离开的,然而他回头了。
两个人的视线,就这样撞在一起。
她猝不及防,眼神略有些惊慌,仓皇地低下头。
江时羿没说话,也没表情,隔了几秒,他开口问:“你去哪里?”
顾烟心跳得很乱,慌乱地说:“你不用管我,我现在去榕城搬走我的东西。”
江时羿原本是想,顺路的话,其实也可以送她一程的,可听了她这话,他默了几秒就笑了,“你觉得我还会管你?”
她那眼神,好像生怕他要送她似的,难道她以为,离了婚他还会缠着她不成?
顾烟面色晦暗,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江时羿视线收了回去,大步往停车场走,扔下最后一句话:“那就早点搬出去。”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么一句话,可能是因为,有了这句话,他就好像站在主动的位置,将她赶出去了似的。
他坐进车里,才发觉,这样非常幼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一直在同她较劲。
就好像狠心和决绝是一场比赛似的,每当她表现出冷漠,他就得更冷酷,才能赢。
可是这不是什么竞赛……
他将手中的文件袋打开,拿出了里面那份离婚协议书。
很可笑,签字至今,这还是他第一次认真看这份协议。
协议里,顾烟什么也没要,完完全全地净身出户。
不过考虑到她能从江城源那边拿到钱,他其实也没必要为她以后的生活担心。
今天,她就会从榕城搬走了,她搬出去,是要回顾家吗?陈秀梅和顾威就像是吸血鬼,他不觉得她会回去。
那她会去哪里,裴斯年那里吗?
他攥紧拳,手中的离婚协议被攥皱了,他做了个深呼吸,将协议连同文件袋一起扔到了副驾驶座位上。
已经离婚了,她想去哪里都是她的自由,轮不到他过问。
而他也应该回归自己的生活,江城源给他出的难题,他还得应付,一个人的日子,也还得过。
他踩下油门,将车子从停车场开了出去。
他在路边看到了顾烟,她似乎是打算打车。
她也看到了他,不过,这个对视的时间非常短暂。
他们都很快地移开了视线,他的车子经过她,继续往前驶去。
就仿佛真正的陌生人一般。
顾烟回到榕城,她的东西已经全部都收拾好了,将需要扔的东西扔掉后,她拖着行李箱离开。
她如今已经没有家,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最后她来到的地方,是江奶奶住的医院附近的一家酒店。
由于不知道奶奶剩下的时间还有多少,她开了个包月的房间。
隔天,她拿上江城源给的支票,去了一趟富恒。
现在离婚了,她想江时羿应该不会再叫人盯着她,所以去富恒没有太大压力。
进去和大办公室的同事们打过招呼,她才去敲了裴斯年办公室的门。
裴斯年喊了一声“进”。
等她进门,和他对上视线,他意外地睁大了双眼。
顾烟倒也理解,毕竟之前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她说以后尽量避免来往,让他无比失望,现在她却又主动找上门。
裴斯年惊讶归惊讶,倒是很快收敛表情,冲她微笑,“小烟,你怎么来了?”
她在办公桌这边坐下,想了想,还是开口告诉他:“我离婚了。”
裴斯年愣在原地。
隔了几秒,他眼底微亮,努力克制着,觉得不应该在别人说离婚这种消息的时候笑,可唇角还是忍不住微微勾起来,“这个……还挺突然的。”
他脑中一时间有些空白,话出口才觉得自己嘴巴笨拙,说的都是什么!
顾烟笑了笑,“其实也不算突然吧……我和江时羿,你也知道,本来就不可能长久。”
毕竟是没有爱的婚姻,顾烟想起还是会有些难过,但是说实话,并不后悔。
裴斯年消化数秒,才稳住表情,道:“确实,你在他身边并不开心,小烟,你值得更好的。”
顾烟点了点头,笑了:“我也觉得,如果有下一回,我一定要找个对我很好的男人。”
裴斯年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
她才刚刚离婚,现在他若是贸然表白什么的,恐怕会吓到她吧……
他决定再等一等,问顾烟:“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我已经联系了教授,”她如实说:“教授现在不在商学院任教,只偶尔过去做讲座,想回到商学院系统学习风投,需要找别的老师,但是教授说,他自己在华尔街做风投公司,可以让我过去跟着学东西。”
裴斯年才刚刚高兴起来,闻言心又下沉,“你要再去纽约?”
顾烟点点头,“一方面是因为我很想学风投,另一方面……我其实也很想念教授,他一直说我有天赋,给了我很多肯定,学长,我说了你别笑我啊……”
她低下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以前耳朵不好,学习一般,其实挺没自信的,只有跟着教授学习的时候,教授不停给我鼓励,他还夸我是天才……跟着教授学习,让我觉得我未来是可能有一番作为的。”
裴斯年沉默着。
顾烟抬头,看到他看着自己,她赶紧说:“我就是打个比方……也不是说,真的一定会有作为什么的……”
“你会有所作为的,”裴斯年打断了她的话,“小烟,不光教授相信你,我也相信这一点。”
她怔了怔,旋即笑起来,虽然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不过看得出,她很开心,她摸了摸头,说:“那就借你吉言了。”
裴斯年想了想,“等你成了教授培养的,在华尔街历练过的风投高手,可不要忘了我,忘了富恒啊。”
顾烟点了点头,“要是有什么好项目,我一定告诉你。”
裴斯年注视着她的眼神温柔,他想,她刚刚结束一段失败的婚姻,出去也好,学习风投才能带给她自信,他也希望她能变得更好,摆脱和江时羿这段关系的阴影。
至于以后,他和教授时常有来往,去看看她也不是什么难事。
两人交谈的气氛轻松愉快,临近中午,便一起在附近的餐厅吃饭。
顾烟磨蹭着,到了最后快要离开时,才将那张支票拿了出来。
“学长,是这样的,我……我想给富恒注资。”
话出口,她想,她早该想到这个理由的。
直接给裴斯年钱,他肯定不会要,更何况,这支票上面还是江城源的签名。
但是注资就不一样了,虽然不能让裴斯年直接拿去还债,但充盈了富恒的现金流,也会间接地帮助到公司的运营。
裴斯年愣了下,“注资?”
“嗯,不过只有三百万,”她将支票推了过去,“你不要嫌弃钱少啊。”
裴斯年确实是没想到,他垂眼看支票,立刻就注意到了签名,有些疑惑,“这是江氏那位董事长开的支票?”
顾烟胡乱找了个借口:“嗯,算是离了婚江家给我的一点补偿。”
裴斯年仍有些犹疑,“补偿不应该是江时羿给你钱?”
“都一样啊,”她努力摆出轻松的表情,笑着说:“反正,我现在要去学习了,暂时也不会用到钱,注资到富恒,还能有点收益,学长,你不会不给我这个赚钱的机会吧?”
裴斯年沉默片刻,才道:“小烟,我知道你是想帮我。”
顾烟下意识紧张起来,就怕他会拒绝。
不过,他很快抬眼和她对视,说:“我保证,会让你赚到钱。”
将支票给了裴斯年,顾烟了却心底一桩大事,回到酒店时,步伐都轻松了不少。
她想,三百万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她已经尽力了,也算是她报答了裴斯年的救命之恩。
江时羿是到下午听到何亮汇报的时候,才想起,他忘了让跟着顾烟的那些人停工。
那些人一般没有特殊情况,都是隔几天定期和何亮汇报消息,何亮再和江时羿转述,而当初江时羿要求的,是重点关注顾烟和裴斯年的往来,所以一旦有这方面的消息,就会和之前的信息一起及时汇报。
何亮看着江时羿,话说得小心翼翼:“太太之前在一家茶座见过江董,后来回顾家,砸了顾家新买的一辆车,昨天……昨天在民政局和您分开之后,带着行李去酒店开了房间,今天去了一趟富恒,和裴斯年一起吃了顿饭,然后又回到酒店了。”
说完,何亮大气也不敢出。
顾烟这几天做的事儿,都非常怪异,比如单独和江城源见面,比如砸顾家的车,再比如……
和江时羿去民政局。
何亮是知道昨天早上江时羿出去的,当时他还问过要不要司机,江时羿说不用,他怎么也想不到,江时羿是和顾烟一起去了民政局。
去那地方,还能干嘛?
更别说,后来顾烟还拖着行李离开了榕城,然后今天又堂而皇之跑去富恒找裴斯年了。
这个剧情,何亮不用脑补,也能猜出大概。
江时羿靠着椅背,薄唇间衔着烟,烟气袅袅地笼了他的脸,他听何亮说完,也没有什么表情。